柴窑难烧红釉器

　　红釉创于元代而成熟于明朝，永乐时红釉即有“鲜红为宝”之誉，宣德红釉更负盛名，列为皇室祭器品种。正德后红釉烧制技术失传，嘉靖朝祭祀大典无奈以低温矾红釉代之。中断100多年后，至清康熙才再度烧成，遂成名品，故康、雍二朝多有仿宣红釉精品。

　　在近代可用仪表对窑温进行精准的测量与控制技术出现以前，古代瓷器都用柴窑烧制，对窑温的测量与控制完全由烧窑人员中专门负责火候的“把桩师傅”来掌握和决定。由于全凭经验办事，加之窑内气氛受外界气温、气压、湿度以及窑炉构造、器物摆放位置、火力均匀与否等多方面因素制约，要想非常成功地烧制好每一炉瓷器很不容易，烧窑失败是经常发生的，景德镇及周围的窑址地下埋藏的无数瓷片和地上堆积如山的废瓷垃圾就是明证。普通白瓷、青瓷和青花瓷尚且如此，红釉瓷就更不必说了。

　　红釉器难烧，主要因为它用铜作为呈色剂，而铜在高温下的分解和铜粒子在釉下显示红色，对窑内气氛十分敏感而且要求严格。温度低了呈色不好，温度稍过就会发生“烧飞”现象;还原焰气氛中釉色变红，窑内空气稍多就会氧化变绿。由于烧红釉器投入高、风险大，因此景德镇古谚语中即有“要得穷，烧祭红”之说。

　　但由于红釉器色彩美丽，在崇尚红色、“以红为吉”的中国，红釉器不但位列国家祭器之首，而且成为上自皇帝、下至百姓嫁娶结婚必备的陈设和嫁妆品，因此红釉器虽然成品率低，成本高，但官、民窑烧造者络绎不绝。至于为什么自明嘉靖时期到清康熙早期，中间100多年红釉器断烧？这是一个应当深入探讨的课题。

　　因为红釉既然能在14世纪的元代创烧成功，在15世纪初的明永乐年间已经掌握了十分熟练的烧制技术，那么是什么原因在16世纪的嘉靖朝突然技术失传，连官窑都烧不出来，有关大臣无奈上书嘉靖皇帝，请求在国祭大典中以低温矾红釉器代之呢？工艺技术突然在历史发展和承传的轨迹中中断，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清代康熙朝又烧制成功红釉器，而且品种渐多，“祭红”、“郎窑红”、“豇豆红”等不一而足。继康熙之后的雍、乾二朝，制瓷业继续发展提高，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清三代瓷器”。但红釉器的烧制，在沿袭传统柴窑设备与技术的条件下，仍然是一件烧制困难、质量不稳的品种，试举成功与失败2例：

　　雍正祭红釉水盂。这是一只清雍正朝成功烧制的仿明宣德祭红釉球腹盂（高6厘米，腹径6.3厘米，口径4.2厘米，足径4厘米。见图1）。

　　球腹盂为宣德时期文房用具常见器型，在耿宝昌先生名著《明清瓷器鉴定》一书中有录（见该书第43页），此盂即为该器型实物。宣德红釉色泽品种较多，鲜红亮艳者称宝石红，与永乐鲜红相近。色深者称牛血红，此盂釉色即是。为什么此盂为清雍正器而非宣德器？首先，宣德红釉釉面有“桔皮纹”，釉中气泡大小不一。此盂釉面虽然也有“桔皮纹”，但其釉中气泡过于密集细小，同宣德红釉釉中结构区别明显。其次，按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著名学者张福康研究员的观察结论，明永、宣祭红种釉釉中气泡周围有红圈（见图2），而清代祭红种釉釉中气泡周围没有红圈，此盂釉中气泡周围就没有红圈（见图3）。第三，此盂器底为卧足，修足圆润光洁，符合雍正朝特点，因此将此盂鉴断为清代雍正朝产品是确切的。观察此盂，可见口沿红釉在烧制过程中向内外两边流淌退缩，露出一圈整齐如中药灯草宽度的洁白胎色，称“灯草口”，这是永宣红釉器的特征。清代色釉器之“灯草口”多为用白釉加添，自然烧成者少见，此盂即是自然烧成者，故珍贵异常。

　　清乾隆祭红釉水盂。这是一只烧制失败的清乾隆朝生产的祭红釉水盂（高3厘米，口径2厘米，足径5.5厘米。见图4）。

　　⑴此水盂小口内收，半球状盂身，小圈足，为清乾隆时代典型文房用品器式，官、民窑皆有产品。⑵盂外施高温铜红釉，但因还原气氛不好，釉中铜离子被二次氧化，遂呈现绿色。⑶在此盂腹部有淡淡一缕红色，故可知原本烧制高温红釉器为目的。⑷器口一圈涂不透明之粉白釉，以仿明代永宣单色釉器之“灯草口”。此盂虽因烧制气氛错误而导致红釉呈色失败，但因氧化返绿色泽均匀，仍有经济价值，故售出于民间使用流传至今。它虽是失败产品，但却是我们学习研究铜釉呈色变化的难得的好标本。

　　清朝末期，景德镇制瓷业在洋务运动的推动下，开始引进西方技术，制瓷工艺和设备发生历史性的进步，瓷器烧制在光绪时代出现古代瓷器产量和质量上的“回光返照”现象。在这种背景下，仿制古代名瓷品种，特别是仿永宣、仿成化、仿清三代之风大盛，并且有十分可喜的成就。红釉器的仿制，特别是康熙郎窑红和康雍祭红器的仿制也达到高潮，高大的祭红“大地瓶”（掸瓶）成为民间结婚中重要的嫁妆器物，图的就是“红红火火”和“平（瓶）平（瓶）安安”。

　　在现代工业化制瓷的条件下，窑内温度高低和均匀度的控制已经仪表化、自动化，烧制铜呈色剂的技术对许多技术人员来说已经驾轻就熟，祭红器、郎红器、钧红器、釉里红器以及“三阳开泰”等窑变红器在景德镇已成大路产品，满街满铺到处都有，“柴窑难烧红釉器”已经历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