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兼士赠张恨水七言篆书条幅赏析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位于北京市海淀区清华大学校园内，于2016月9月10日开馆，笔者有幸在开馆之初前往参观。在这里展出的藏品，不仅有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代表人物达芬奇的绘画作品，还有我国著名建筑大师梁思成的手稿，以及殷周青铜、战国楚简、玉瓷珍玩等众多文物珍品，其中名为“尺素情怀——清华学人手札展”的展览格外引人关注。在清华大学百余年的办学历程中，名师荟萃、名家辈出，此展不乏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胡适、梅贻琦、梁漱溟等大师的手札法书，而安庆籍大师亦尽在此列，例如刘文典写给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有关《庄子补正》稿酬的信，还有邓以蜇美学讲义手稿等，故此展虽名曰清华学人，实已超越一校名师之手泽。

　　在众多名家法书手札中，一件沈兼士的七言篆书条幅（见图），引起笔者的注意。此作沉郁雅致、古朴隽永，谨严法度，结体修长，清秀洒脱，具有浓郁的学者书风。特别是款署为“心远四兄雅鉴”，释文曰：“近闻陶令开三径，应许扬雄寄一区”; 钤白文印：“兼士引书”;鉴藏朱文印：“韩祥生珍藏书画印”。诗文取自苏轼《李伯时画其弟亮功旧宅图》中句，原文曰：乐天早退今安有，摩诘长闲古亦无。五亩自栽池上竹，十年空看辋川图。近闻陶令开三径，应许扬雄寄一区。晚岁与君同活计，如云牲鸭散平湖。

　　苏轼题写此诗时，正值李公麟致仕后，归隐龙眠山庄（今安庆桐城近郊），同时提到的还有李亮工。李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北宋时期著名画家，舒州（今安庆地区）人。南宋王明清《挥麈三录》记载：“元祐中，舒州有李亮工者，以文鸣荐绅间，与苏黄游，两集中有与其唱和。而李伯时以善丹青，妙绝冠世。又有李元中，字画之工，追踪钟王。时号‘龙眠三李’。”

　　“陶令”，指东晋诗人陶渊明，因其曾任彭泽县令，故称。“三径”，典出晋赵岐《三辅决录·逃名》：“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因以“三径”作为归隐田园的典故。《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扬雄”是汉代著名辞赋家，扬雄的先祖们为避战乱、仇家迫害，多次弃官逃离家园，最后在蜀郡成都附近郸县隐居，世代单传，直至扬雄声名鹊起。“一区”出自《汉书·扬雄传》：“有田一廛，有室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归隐田园与世无争，过着闲情雅致的生活，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普遍追求或者说是美好憧憬。

　　沈兼士（1887—1947），浙江吴兴人，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文献档案学家、教育学家，为中国新诗宣导者，曾先后任教于北京大学、辅仁大学、清华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沈氏家族是湖州一带士绅望族，名家辈出，其长兄沈士远是著名学者，庄子专家，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庶务部主任等职。次兄沈尹默是著名书法家，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北平大学校长、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等职。兄弟三人并称“北大三沈”。沈兼士早年随兄沈尹默自费东渡日本求学，入东京物理学校。与此同时，沈兼士与鲁迅、钱玄同、马裕藻人等同拜于寓居日本的国学大师章太炎的门下，学习文字、音韵之学，为其语言文字学功底奠定基础。沈兼士不仅深谙文字之学，且善书钟鼎文、说文小篆，这件作品就是他的代表作品之一。那么，此作写给的这位“心远四兄”是谁？他就是著名章回体小说家张恨水。

　　张恨水（1895—1967），原名张心远，安庆潜山人，著名作家，历任《皖江报》、《世界晚报》、《世界日报》编辑，上海《立报》主笔，南京人报社社长，北平《新民报》主审兼经理，建国后任中央文史馆馆员。

　　青年时期的张恨水成为一名报人，并开始创作。他自1914年开始使用“恨水”这一笔名，其名取自李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之句。创作之初以描写痴爱缠绵为内容，1924年4月张恨水担任《世界晚报》副刊编辑，此报正是由同乡成舍我创办，创刊伊始即连载小说《春名外史》，历时五年，轰动京城，一时洛阳纸贵。1926年，张恨水又发表了另一部更重要的作品多达百万余字的《金粉世家》，1927年2月14日至1932年5月22日连载于《世界日报》（亦由成舍我创办），堪称张恨水连载时间和篇幅最长的作品。此后张恨水陆续发表《啼笑因缘》等十余部中、长篇小说，他的作品情节曲折复杂，结构布局严谨完整，将中国传统的章回体小说与西洋小说的新技法融为一体。被尊称为现代文学史上的“章回小说大家”和“通俗文学大师”第一人。

　　正如此展前言所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前贤往矣，手泽存焉。虽然我辈已无缘一睹风采，亲炙教诲，但是，从他们留下来的信札、讲义、文稿、作品中，仍可感受大师风采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