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越来越不像自己
2016-06-20 22:56:06 作者:李小山 来源:中国当代艺术网 已浏览次
(1) 城市的概念——
我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过:“南京是我的生活之‘场”,我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我喜欢它吗?从比较的结果的看(例如与上海、广州相比),我不得不说南京还好,它至少还符合我心境的需要。南京是有文化底蕴的,优雅而文气,不温不火,带有人情味,尚且保持着对文化的一贯的重视。南京有美丽的树木(尽管也遭到砍伐),使人感觉自身与自然界的血肉之脉未断;南京有众多古迹,使人想起它曾有的历史地位;南京的生活节奏不快,商品经济的台风还没有鼓起人们过分热烈的私心和肉欲(南京人不太善于赚钱,或者不太为赚钱费脑筋);还有,南京的污染不太多,书店倒不少……我说南京的好处只是当下感受中的一种,其中包含了颇多的无可奈何的成分。我们所不喜欢的外在之物都是存在的实在,我们的内心已无多少抗拒的意欲,城市人的悲剧不是从现在开始更不会就此结束,呜呼!我们能够拔着自己的头发升空吗?”是啊,当我们长期生活在某地,对所谓的好或坏,适合或不适合,优美或丑陋,等等,实际上早就麻木了。我们能够因为“不喜欢”而逃离吗?能够因为“喜欢”而攫取吗?
城市是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场”,它好它坏直接关系着每个人的生存质量。建筑界曾再三推崇老子这段话: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是古代大哲的道法自然思想的具体注解。但的由于物的增量已经完全超出古人的想象,现代城市的规模和空间已经远非“室、器、车”之类概念可以涵盖,“人造自然”——现代化城市,已经成为人们新的甚至是必须的生存依据。1933年,国际现代建筑协会发表《雅典宪章》,认定了现代城市四大功能,它们是居住、工作、游憩、交通;城市空间划分为四类,居住空间、工作空间、游憩空间、交通空间。1977年,《马丘比丘宪章》指出:不应该把城市当做一系列孤立的组成部分,并把它们拼凑在一起,而必须创造一个综合的、多功能的环境。当学者将城市做了进一步的细致区分:1,城市道路空间;2,广场空间;3,带形、环形、半环形空间;4,生活小区空间;5,文体科技展览中心活动空间;6,商业娱乐中心;7,园林名胜空间;8,标志性建筑物及周围的空间;9,生产运输集散等工业交通空间;10,鸟瞰城区的综合视野空间。所有这些抽象的指标说明人们对于生存环境和生存质量的期盼,人们不愿意看到自己被“物”异化,被自己的对象奴役……因此,反抗已有的,争取未来的,几乎成了人们每一个跨步的动力,也是理性在所有行为中取得胜利的理由。
作为南京这么一个正在朝现代化大城市迈进的“六朝故都”,抽象的指标与我们的切身感受有多少关联呢?事实是,南京一天天在变,无数事物混杂在一道,很难确切地说,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什么是明朗的,什么是灰暗的……我们被这一天天的变化弄糊涂了,我们似乎只知道什么是现实的,却忘记了什么是应该的和必须的。
(2)城市的个性——
或许这是一个奢望。哈尔滨、兰州、广州、上海、南京……谁能区分中国城市的面目?是的,一二十年前是贫穷寒碜,一幅陈旧灰色的摸样,是革命和封闭造成的落后;突然间像睡醒的一群人,在同一条起步线上没命地飞奔起来,不顾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因此都产生着一样的毛病,就是说,眼下的中国城市,还根本不到讲究个性讲究独特容貌的时候。现在是拼命地扩展、拼命地膨胀,数量的泡沫掩盖了质地的美感。我们需要数量,没有数量怎能容得下人们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巨大欲望?怎能清出场地为以后更上一层楼打下地基?现在我们没有耐心停一停步子,别人都在飞跑,这是一个急速变化急速淘汰的时代啊!
我欣赏叶兆言在《老南京》中的一段话:国际化大都市让北京和上海们去享受吧,南京将成为一个优美典雅的城市,这个城市以人的舒适和温馨为第一位,就像中山大道开始动工时,南京那位固执的市长说过一样,这个城市已不是水泥森林,它将成为一件“艺术品”。
——但是,谁来替我们完成这么个美好的愿望呢?
当我们经常讲起“国际化大都市”时,其实往往只讲一个“大”字,有多少街道,有多少高楼,有多少立交,有多少人口。——但是,我们忘记了在“大”字中生活的切身感受。有一次在上海,我指着远处灰蒙蒙的大片群楼对陪同的朋友说,我们像不像找不到归宿的鸟?
按理论分析,对城市的印象来自对其空间的感受,街道、建筑、交通和绿化等等,都是空间的分割及利用。关于空间,有物理学意义上的“牛顿空间”,有发生认识论的“知觉空间”,有集体无意识的“心理空间”,有存在论观念的“意义空间”……这说明,空间既是三维的客观,但也渗入了人的主观意识和主观愿望;换句话说,纯粹的客观仅仅是物理学的对象,而对城市空间的感受无疑融合着人的自主性,失去它,便失去了观照的意义;同时也说明,我们不仅要拥有庇护我们的“内部空间”,拥有装潢的象摸象样的私人住房,也要拥有更多的阳光、空气和绿化这种“外部空间”,拥有具有美感的周围环境。一定程度上,柯布西埃的“功能主义”只是一种象征,而在国内,“功能主义”导致了千篇一律的单调,即使是喜欢走极端的格罗皮乌斯也在晚年恢复一些人情味,他从社会学意义上把城市发展分为四个阶段:血缘时期;家族时期;个人化时期;未来合作社会时期。
由于突如其来发展高潮,设计和规划成了次要,我们被速度本身吸引并身不由己。没有了设计和规划——请注意,我指的是更高层次上的设计和规划,而非应一时之急的匆匆上阵的临时措施——就必然无法顾及城市的容貌和个性,无法顾及我们对“艺术”的渴望。假使把欧洲或美国或日本的某些城市当作参照,譬如巴黎、伦敦、波士顿、大阪……它们为何“艺术”呢?
(3) 混乱是怎样造成的——
二十多年前,金凌饭店拔地而起,每当我经过时,都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因为那时侯“宏伟而高大”的建筑太稀有了,人们怀着神秘的敬仰的心情欣赏它,并将它当做传诵的对象……时至今日,金陵饭店成了地道的小弟弟,周围更高更漂亮的建筑多了,人们反而不欣赏了,为什么?
我还要讲一个不相干例子。意大利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被称之为“欧洲最漂亮的客厅”,它从10世纪开始建造,至16世纪才基本建成,时间跨度长达几个世纪,然而建造者们结合历史和现状逐步进行,既保存了优秀遗产,又不断调整和创新,运用各种手段以达到和谐统一的艺术高峰,它的成功经验告诉后人,无论时间多么漫长,设计者怎样变换,只要有意识地努力去做,遵守共同的设计原则,终究会创造出真正的城市杰作。
我不知道这样的话题能否帮助我们理解问题的实质,或者至少,帮助我们看到问题的一面。因为若干年前,南京尽管不繁华不兴旺,但是它保留着某些令人关爱的和向往的东西,就如我在文章开头引用的旧文(记得好象是19992年写的),现在呢?好的东西没有怎么树立,恶化的迹象却开了头……也是在若干年前,我的上海朋友经常来南京“洗洗肺”,因为上海的污染太厉害,据说他们一下火车就感觉呼吸舒畅……现在我的南京朋友时不时地谈及上海的种种“好处”,因为南京实在太那个了……
人从穴居开始到目前这种规模的大都市,经历了5个重要阶段,研究城市的学者分别将其归结为:1,封闭形态;特征是不规则的街道和广场体系,城市空间蜿蜒而狭窄,以人的尺度为基础,地理和气候相适应,满足有限的交通和人们日常交往的需求。2,构成形态;特征是城市空间尺度加大,出现了宏伟的大道(因交通发展之需)和广场,具有更大的清晰度与透明感,体现出对社会和自然的有力控制。3,功用形态;自产业革命起,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技术和经济的发展在短时期内彻底地改变了城市的内容,而被西方学者形象地称之为“拔根”的铁路的出现,更加剧了城市急速膨胀,此时城市不可避免地走向畸形发展的道路:缺乏整体性规划,建筑艺术衰退,城市景观质量下降,污染拥挤和热岛效应等等问题层出不穷。4,开放型形态;走向开放形态,是历史进展对城市的必然要求,也是城市解决自身问题的必然形式,但是,它无奈地丢弃了早期城市的珍贵品质——人对城市空间的控制权力,“物”成了主宰,城市不再是人的领域,却是汽车和机器的天地……如果说,早期城市是人的行为图式,那么现代城市空间讲述的只是汽车和机器的故事。5,走向新形态;这是未来的蓝图,或许是一个创新与回归,集中与分散,封闭与开放的结合体。——我们现在需要着眼现实,是的,我们的城市形态难以言说,有前工业式的尾巴,又有工业化式无序的,还有现代式的作料,甚至有后现代式的苗头。一个批评家说的好,中国就像一个大航空港,什么都有,有迟到的现代主义,有早到的后现代主义,拥挤在一起,景观煞是奇特……
(4)修修补补的后遗症——
现代城市的发展无非两种途径,一老城区改造,一是新建开发区。开发区是一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画”。老城区的改造往往费力不讨好,它是在一张旧画上进行再创作,制肘因素多多,既不能将全部画面重新来一遍,又要在新下笔的地方力求与周围已有的一切保持和谐,理想的结果不多。
南京不像上海、珠海、大连等,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开发区,南京的全部家当是老城区改造,因此格外吃力。老城区改造的含义,用“修修补补”来形容是很贴切的。在一个杂乱的破旧的基础上建设现代化城市,在一个历史包袱甚重的地方确立新面貌,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不使新东西和原有的旧物产生尖锐矛盾。毫无疑问,任何改造都必然会碰见新旧冲突,恰如前面说的在旧画上再创作总有其天然的困难。这更需要足够的智慧和耐心,匆匆忙忙上马的急就章只能导致败笔,而如果败笔多了,那么,城市的景观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毁坏了。大家知道,以画来形容,只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建筑物,高楼大厦不是画,它们是巨大的人力物力的凝聚,一旦树起来,便无法改变,一个败笔将使它本身成为需要改造的对象——但是,城市建设能像小学生的作业那样改来改去吗?
举例来说,南京城市的一大败笔是中山门旁五十多层高的希尔顿酒店,不是说酒店本身造得差劲,而是地点选歪了。中山门一带的建筑群落具有非常强烈的中国古典风格,博物院、档案馆、明故宫等,是多么棒的历史遗留的可观赏性资源,包括中山门及中山门城墙,形成了整个城市的一类特殊空间,然而现在……不妨这么说,希尔顿酒店这样的建筑可以有(并且已经有)成百上千幢,而它周围的历史文化环境却只有一个。我不懂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会被忽略掉。历史建筑和空间环境不是一概不能触动,或者一定要向它看齐,这里有个标准问题。英国人W•鲍尔在《城市的发展过程》提出五点建议:1,它是一件艺术品,能丰富环境;2,它是某一时期的著名代表作品,具有特殊风格和意味;3,它在社会上占有一定的历史地位;4,它与重大人物或重大事件在历史上有联系;5,它的存在使周围环境具有一种时间上的连续感。很难设想,在罗马斗兽场边上或弗罗伦萨市中心数起一座摩天大楼,除非那里的人们失去了理智发了疯……
即使是改造,也有理由这么说,是在一个低级的水平上模仿和重复。有学者不留情地指出,向欧美种种建筑流派和技术领域的学习借鉴,亚洲最先进的日本不过只有“两三票友”而已,至于“中国国内连票友也未见着,模仿尚且偶然,偶然尚且多仿形式,形式尚且无病呻吟,呻吟尚且低微,低微到没有回声”(郑光复语)。是没有大量的资金?是没有正确的决策?是没有长远的科学的规划?是没有高精尖的设计人员?……我们可以列举无数原因,但是就是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我们每天走在非驴非马的毫无美感的城市,如果按照“建筑是艺术”的说法,我们有什么审美的感觉可言?即使我们不用古典主义的标准(建筑是艺术),也不能降低我们对城市(建筑)更高的期待——因为,很显然的是,只要睁开眼,就会发觉周围的环境正在时时剥夺我们的美好感受。
(5)怎样才能更好——
这几乎是一个带有空想主义色彩的问题,因为我们目前所了解的“好”都是“人家”的东西——还有,是我们过去曾有的东西。日本建筑师提出了“城市的建筑”这一概念,以此强调建筑与整个城市的和谐关系。他们认为,只存在于城市中但丝毫未考虑城市空间的建筑,还不能算是建筑,或者只能称之为依照建筑者自己主张完成的“建筑的建筑”。按这样的构思要求,现代的大部分建筑可以归纳为“建筑的建筑”,它们到处泛滥,剪碎了城市空间,也替自身挖掘了深深的陷阱。去玄武湖边上去走走看看,便会验证学者们的先见之明,把发展建立在混乱的知识背景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样,还能有其它什么结果吗?实际上,我们绕来绕去绕不过冰冷的现实——天空是现实的,土地是现实的,人是现实的,如果以宿命的历史决定论的观点看,我们只能接受现实赋予我们的一切。反过来,若以能动变化的观点看,我们自身是能动的,现实的对象也是能动的,因此主观的意志能够改变现实的颜色。
季羡林先生谈到:“人类自从成为人类以来,最重要的是要处理好三个关系;一,人与自然的关系;二,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社会关系;三,个人内心思想、感情的平衡与不平衡的关系。其中尤以第一个关系为重要,而且就目前现状看来,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这也难怪,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经过了城市的爆炸,现在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居民开始迁往郊区……
但是有的国家(例如日本),正在牛皮哄哄声称要建造200层高大厦,甚至有人提出要建造500层、千米高的摩天大楼……切记一点,无论在西方或是东方,城市的建筑业在泡沫经济中扮演过重要角色,在某些国家乃至起到了拖跨本国经济的负面作用……以500层大楼为例,有学者算了一笔账,估计需耗资3260亿美元,超出了日本的美元储备,而日本的泡沫经济与建筑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欧洲的社会、企业和政府都不赞成建造高层建筑,因为它的弊端多多,不利于身心健康,不利于人际交往等等。同时,高层建筑越是密集,那么城市的人口密度就越是厉害,接下来便是污染加剧、热岛效应、交通拥挤、垃圾成堆……真是百病丛生。——尽管,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城市的兴起有着非同寻常的重大意义,是社会发展的根本标志,然而明知前车之鉴,还紧闭眼睛跟着撞墙,那是智慧的缺失。我们不需要攀比,而需要合理性,以及提高生存质量的理智和情感。
在没有“更好”出现之前,我们已经有了像金鹰大厦、华泰证卷等象样的建筑,也有中山门外的景点和汉中门市民广场这样的好地方,这便是我们目前获得的最初的参照依据,我意思是,我们城市水平及质量的提高,取决与像这样的地方是否能够多多蔓延……
(6)曾经拥有的和现在看到——
城市的规模和样式是生产力水平的真实体现,无论中外,古代或近代城市都不能作为参考,因为已经不在同等的生产力水平上。有人这样描绘欧洲中世纪城市:街道系统是应步行和小型运载工具的要求而产生的,街道空间具有丰富多变的视觉效果,建筑群连续、丰富、活泼,使行人能够悠闲自在地走动……城市空间狭窄、蜿蜒,以人的尺度为基础,在外人看来神秘莫测,而对本城居民来讲,这样的环境却是熟悉、实用和现实的,给他们亲切之感……在欧洲很多城市,这种城区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人们通过可视的形象便能领略那时的风貌特色。而在中国,除了少数皇宫、庙宇保存完整外,几乎不再见到真正的“街道”,更谈不上“城市”的摸样……顺便提一句,有些城市,如苏州、扬州之类,试图在城区的某条街巷“复古”,但是用水泥柱代替木柱子,又加上些现代玩意,且施工质量粗劣,显得不论不类,趣味低级,叫人扼腕叹惜——请注意,这现象,在我们的夫子庙地区也已“初见成效”。
南京在1949年时,城市形态相当松散,城区内尚有大量菜田和空地;60年代初由于南京的历史背景,也因为它属于沿海工业区,国家实行有控制地发展的政策,基本上没有重点项目投入,所以城市建设处于爬行状态……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南京的发展高潮是改革开放后,更确切地说,是90年代后……
发展的趋势造成了目前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原来的南京已经不存在了,而且它还将变得更加难以辨认。对于发展,我想很少有人反对,然而发展不像孩子淘气的玩耍,可以无目的地乱跑。南京的日益繁华潜伏着隐忧,如果有一天我们认不出这是南京了,是悲还是喜?我就此想说一下,上海不是中国城市的榜样,它只是“与国际接轨”是前沿阵地。从上海的历史生成和发展看,它是殖民文化的典型产物,外滩再美丽,也不过是上个世纪外国各种建筑在中国地面上的陈列而已,今天的浦东蒸蒸日上,也未为中国的城市建筑指明方向,它仍然是“移植”的……我的一位画家朋友讲,他担心上海会变成“三流的香港”。那么南京呢?如果连“三流的香港”还差得远,不令人痛心吗?
(7)几个理论问题——
对城市和城市形态的观点,许多思想家、理论家都不相同,有的甚至完全对立。拉斯马森等人认为,“研究理想城市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所有城市都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精神,各有各地问题,各有各的条件和生活方式。只要城市存在,这些精神、问题、条件和生活方式就在不断地变化……现代城市是由它的内部生活的柔性规律决定的,这种规律和几何学规律不一样,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在一个地方正确,在另一个地方则可能完全错误。”但凯塞林•鲍尔认为当代城市承担越来越复杂功能和要求,因此“塑造理想城市是绝对必要的,出现的种种问题就是因为失去了标准。”1980年的《马尼拉宣言》提出城市发展必须以人的充分发展为中心,保证人在基本需求上得到满足,使他们生活在物质上精神上都能充分得到保证的城市环境中。
城市对于人们的生存的重要性,已经不亚于自然本身了,这一点在许多思想家那里得到重视。美国城市学者路易斯•曼福特在《乌托邦系列》中总结了24个乌托邦系谱,从柏拉图所设计一个理想城市的模式,托马斯•莫尔所描绘的“乌托邦”理想之城,包括安德列的“基督教之城”,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傅立叶的“法朗宫”,欧文的“新协和村”……直到霍华德的“花园城市”。表明理想模式一直是人们追求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永止境。
同样,对城市建筑的看法也反反复复。黑格尔将建筑称为最早的艺术。谢林的名句是“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康德则有些执中。从现代的柯布西埃、格罗皮乌斯、到一群后现代主义者那儿,建筑的概念几乎无法言说,这是由于存在自身的复杂性含义所造成的观念的多样化,本质已经消解,意识和解释成了主角。我想应该提到国内建筑界的争论:建筑是不是“艺术”?郑光复先生的口号是,建筑是艺术的说法是一种“公害”,如此一来,他就彻底割断了建筑与艺术的联系。这是一个极端的观点,而正由于极端才包含了部分尖锐的真理……是的,建筑的综合复杂因素绝非一种定义能够归纳,这一点,在国外也是一样的,争论本身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它带给我们对建筑的新认识。
因为谈及城市或建筑的理论,都是对实体的观念,观念看起来与它的对象关联不大,尤其是作为我们非专业人士,主要看的我们身处的环境,至于建筑的经济、功能、工程问题不在思考及视野之内,那是科学的客观的……我指的是理论和观念的要素,按照格式塔心理学的意见,“知”制约着“看”,因此不能说理论和观念不在每个细小的现实行为中起作用……
(8)分析几个示例——
为了写这篇文章,我下决心骑自行车在南京穿街走巷跑了一圈,一方面我想加深了解,另一方面也想修正一下自己的成见,结果呢……在我模糊的概念里的南京,与它廓清之后不一样,我觉得有些失望,当然,也觉得兴奋,为它正出现的起色方面……
前面提到的修修补补问题,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新街口是南京最热闹最繁华的区域,就其格局而言,目前所能够做的只是多造几幢楼多开几家点多来点花花绿绿色彩,以增加热闹吸引所谓的“人气”。新街口的大楼除了金鹰可说是近几年南京建筑的好的范例,而新百、新华大楼、招商银行等,建筑样式都无精彩之点,不过是一幢幢“建筑”而已。由于缺乏整体性设计和布局,即使有一两幢漂亮大厦,也被周围环境吞吃掉了。我总感觉很多大规模的楼厦拔地而起,像在与谁拼时间,比速度,大干快上,急急匆匆,敷衍了事,也根本不顾“邻里”关系,楼厦之间无视形象的统一和协调,新街口的事例是一突出典型。另外,在某些建筑——譬如新百,样式的缺陷已经改变不了,但是在立面的布置装饰上,色彩的调配上,包括细节的处理上,再精致些美观些,或多或少也能弥补不足。这一点,华泰证卷大楼做得不错,它是厚重和端庄的,很符合它的角色身份,由于选择了较深的色泽,加上高贵的材料质地,给人的印象便显得有档次和品位。
鼓楼广场,山西楼广场,那里的建筑相对更逊色些,最主要的问题仍然是楼群间的关系紊乱不堪,带来视觉的不适。其实,比起新街口的先天不足(楼群拥挤,更新困难等),鼓楼广场和山西路广场条件优越,我不知道是否因为资金或其它原因,这两处的建筑显得简陋,就如穷汉穿了新衣,但是没有遮住内里的本相。尤其是山西路广场边上的楼厦,除了自身缺陷,选址上的构想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说是对那里空间进行破坏一点不过分。它们对面的交通银行本来极是平常,现在看反而成了那里唯一的支柱……
我想再次强调,绝不是一两幢大楼的质量高低、美观与否的问题,而是整体性的设计和布局问题,才造成了目前南京城市景观不理想。珠海、深圳、大连等地(当然,更别说上海浦东),某些街道和地段的整体性设计水平显然高出南京一头。在我想来,南京这样具有深厚文化之脉的富裕之地,完全可以比现在更好更有水平。
再譬如,洪武路、汉中路、中山路、湖南路、太平路、长江路等楼厦较为集中的街道,像摸像样的大楼很难举出几处来。像洪武路整个一条街可说高楼林立,华泰不说,其余的大部分高的矮的楼厦,真可称是“难看”,造型谈不上任何“艺术”成因,弄些最简陋的马塞克贴面……即使如农业银行花了本钱运用好材料作外装修,又因样式的莫名其妙而不见效果……还有,我的耳边经常刮来议论:为什么做事不好好规划呢?例如虎踞路的立交桥,叫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修了草场门、汉中门一带,接下来又有了第二期工程,而从“第二期工程”看,难保没有第三、第四期……
那么夫子庙呢?——这可是享誉中外的景点啊。夫子庙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外地来的朋友总是指名要去。现在的夫子庙已不是原来的夫子庙,这么说其实不应该,它要变,是符合发挥规律的,然而我意思是,夫子庙的情况有些尴尬,它既是很特殊的古建筑群遗迹,又是繁闹而人流量大的旅游点,因此又是典型的商业区,利润第一的目的追求在那里一目了然。在中国,无论什么庙,都与商业沾亲带故,庙会、赶集什么的,把宗教弄得很世俗。假使在欧洲的著名教堂门前摆起一群摊子做生意,就简直笑死人。夫子庙似乎永远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喇叭震天,那些飞檐雕栋、红柱黑瓦的古建筑像一层壳漂浮在欲望之海上……而且,由于修缮不够细致认真,扩建构思过于粗糙……
夫子庙真该好好对待才行!
至于中山陵、玄武湖,依靠得天独厚的优势,本来可以造就最美最好的景点,成为南京的某项指标,不知为何只吃老本,把老本越吃越少……恰如一直为南京人自豪的绿化,从资料上显示,在城市排名中名次开始往后靠了……
城市质量和水平的高低优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多少的创造及积累。南京在近几年的变化中,并非没有好的苗头和精彩的笔触。第一,在道路的开拓方面的进展,令人爽气,许多新马路的出现不仅缓解了交通压力,也为以后的城市建筑进一步兴旺清除了障碍,第二,众多市民广场的兴起;其中我最喜欢汉中门广场,它恰到好处地利用了旧城墙的特点和路口转折的关系,就其功能或视觉效果,都不乏可赞赏的地方。第三,一些住宅小区的建设十分到位;龙江小区高教公寓是一大标志,整体而漂亮,有一种规模的美感。月牙湖小区,百家湖小区、金陵御花园等,也有其特别的韵味。当然还有如禄口机场这样的具有颇高水平的设施…
(9)事实胜于说教——
我为什么鸡蛋里挑骨头,专拣坏处说,不多做些肯定呢?
南京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它是成千上万城市中的一个,作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倘若南京作为美女参加选美,要我投她冠军一票,除非先把别的美女先杀光。这个比喻意在说明,南京暂时没有实力被当做一个理想的城市来赞誉,它的容貌在一片乱糟糟的烟雾中无法显现。换句话说,凭它的地理位置、经济水平和文化历史基础,它应该更好才对……南京的新一轮建设高潮才拉开序幕,我老是听人说,我们真像身处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拆都在建,到处都是烟尘滚滚、机器轰鸣,几乎很难见到没有吊臂没有脚手架的地方……回到前面的讲过话题,发展是规律,是需要,发展本身不包含价值判断——就如海德格尔的观点,存在与价值是两回事。我们应该具备理性判断的能力,具备预见和预测的能力。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原理是,人们只能在历史提供的基础上创造历史。南京的“基础”能不能支撑一个美好的未来呢?
(10)什么样的未来——
未来的蓝图立足在已经打下的地基上,那么,南京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未来的现实中呢?
我想这是一个“乌托邦”式的问题。因为我们的期待虽然迫切,但是城市面貌的真正改变是一系列复杂过程的综合,南京的基本构图已经呈现,它不可能变得面目全非,最有希望的不过是经过修补和改造,使原有的不足逐渐得以弥补。我们看到,道路还在继续扩展,楼厦还在继续增多增高,城市所需要的现代化设施也在不断地膨胀,一个有限的空间将被越来越多的东西充塞,这是所谓发展中国家的历史“必然”。城市化的进程不可改变,改变的只是我们能够控制的那些部分——即,如何认真地耐心地、并有计划地好好塑造它,不要为了一时的速度而糟蹋它,糟蹋过的东西再回头修理,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这方面,以往的教训已经够多了。
南京,宁愿你走得慢一些,别老想着与别人攀比,你的优势不在规模上和在速度上,你应该努力保持你的独特面貌,只有独特才是不可取代的,才是真正有价值得的。独特从何而来?从历史的积累而来,从文化之脉中来,从经济不断发展的基础上来,从集思广益的智慧中来,从整体与局部、块面与细节的反复调整中来……总之,南京是独特的南京,是永远的南京,千万别在变化过程里一点一点失去了自己……
责任编辑: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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