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苇：活着就要有战斗模式

与梁远苇的谈话过程始终充斥着冲突感，她言语平缓，但观点却针锋相对。她时刻以“战斗”的模式面对提问，回避你对于她过去所为的重复探讨，也不喜欢对她所谓的推测式的设问。在采访后段的一个瞬间，她突然笑了，她说这种对立的状态是自己的刻意为之，因为只有这样才叫“活着”，有不一样的东西才有意思。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不停地变化，如果你是个有心人，就能体会到那种微妙，它不是挣扎，不是对抗，而是一种觉悟，所谓的“自觉”。

L：记者

W：梁远苇

L：L3月底开展的新展览取名“石榴”，背后有什么含义？

W：“石榴”是我展览中一件作品的名字，这个作品由35张画上口红颜色的纸组成。这源于2011年8月份我和一个化妆品牌的合作，当时他们给了我30多支口红让我在纸上画画。很偶然的一次，我把纸揉皱了再打开，发现上面形成了很多褶皱和阴影，就像是我当时研究的铁路边的石头，有许多个面。于是我就用不同的红色去填充那些面，结果出来以后的东西就有点像钻石的光芒，红红的，让我很直接地联想到了石榴。包括这次我画的过程也像是在吃石榴，一点一点地分解、打开。

L：后来你发现这些口红的颜色都发生了变化？

W：2012年的时候我在国外驻留了一段时间，回来以后我又用口红画了一张类似的画，结果发现呈现出来的颜色和以前的特别不一样，那些放了一年多的口红颜色有的变深了，有的就直接变成了另一个颜色，而我当时画的那些笔触也逐渐显现出来了，很生动。我觉得这个变化是比之前那种形式更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个展览就是想把这种变化和所谓的“失控”状态表达出来。

L：你画的时候很严谨，但呈现出来的结果却是“失控”？

W：我一直在用一个类似的方法去组织我的画，那就是用严谨的程序去画，但是完成这个程序的时候心是自由的，我会把一种非常自我的判断隐藏在这种程序的背后。这样做很有意思，你会发现呈现出来的结果会和你之前的第一想法产生很大反差，有些效果是意想不到的。

L：看你的绘画作品，都很喜欢用色，你是天生对色彩敏感吗？

W：我喜欢抽象的东西，颜色是我的叙事主体，形式是我的关注所在。我不清楚有些人问我的“形式主义”，这本身就是个偏激的陷阱。我以为每一个形式都是有意义的、有意味的，充满着力量。

L：就像你所说的，你的画形式感很强，构成元素是具体的，但呈现出来的感受又是抽象的，看上去很唯美。

W：绘画是很真实的，我一直想通过它去体验生活，而不是说复制一种感受和印象。就像是我之前画的花布，我会去想象那个画就像是丝绸，会在一个很暗的环境里有反光，但是我画的不是那个绸子，而是反光，是在布上面笼罩着的一层雾。至于你说的唯美，我倒不清楚，我只是觉得好的艺术能引起人的“自觉”，就是说你突然通过这个作品发现世界还可以是这样的，让你意识到原来自己忽略掉了看世界的一个角度，它同时让你和绘画者之间产生了一种通感。

L：看你的文字中说，对你个人影响最深的是你从8岁开始写的日记。成长经历对你的创作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W：那是我30岁前一个展览中的文字，那个时候我的世界比现在的要狭窄许多。我始终对自己好奇，其实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和记忆有关。我从9岁开始就接受很正统的美术学习，后来报考央美的设计系也是按照家里的要求，因为设计专业可能比较好就业，他们不想被我拖累。后来在上大学的时候，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叫谭平，是他让我开阔了眼界，让我从大一开始就肯定自己将来要做一个像现在这样的艺术家，做抽象的当代艺术，把艺术当成我选择的媒介。

L：许多艺术家都说创作时的自己是最快乐的，你创作时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W：创作时候的我一直在听上帝的指引，因为这些在平时是听不到的。画画挺好的，但也不是说比别的更好。原来我觉得可能我做别的事情就是为了我能得到那一个创作阶段，但后来发现这样想是不对的，因为这种状态一定不会保持长久，作品出来也都会透出那种幼稚，有点像自己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提纯一样。所以我不想痛苦并且没有意义地早死，我还是想活得久一点、做得好一些。

L：除了绘画，你还做装置，与你绘画给人细腻的感觉相反，你的装置作品大部分却是相当刚硬和有力量的。

W：我只是根据生活中的感受来创作，觉得哪个东西合适就选择哪个形式表达。我希望通过这些创作来表达一种世界观，仅此而已。

L：有人说艺术和时间有关系。

W：艺术这东西太抽象了，人们看它的眼光会随时间而变化。时代变了，你看它的角度就变了。其实这也是做艺术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艺术世界中是没有进化论的，它不是进步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还有理由去继续做它。

L：有这样一种说法：做当代艺术的人都是思想者，做传统和写实艺术的人都是技法大师，二者相互对立。你怎么看？

W：其实是殊途同归的。这就像是从两个起点开始爬同一座山，横切来看，二者都是在同一阶段的。就像金字塔一样，越往下差得越远，越往上离得越近，爬得越高相互越靠近、越通达。

L：你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对自己有哪些期望？

W：我觉得现在时间不够。人在每一阶段的感受都不同，但所有没想明白的事情都需要时间去思考和沉淀。我希望自己一直都有劲儿，有劲儿地活着，有能力去感受现在，还有劲儿去表达。在人生的每一阶段都在调整着对世界的“战斗模式”，过每一关都不一样，但我们需要永远保持能量的状态是一样的，如果说你发现你没劲儿了，就要改变了。我现在想说的是要做到这个“自觉”，把这个改变察觉出来，把它记下来，这就是艺术家的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