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画家这半辈子:“我们可不是一般人”
林旭东在文革初期咬牙买下库尔贝的原版画片《石工》,“三兄弟”对欧洲绘画的临摹自此开始。图为林旭东临摹作品《石工》 (受访者供图)
林旭东、陈丹青、韩辛一起回到故乡,2012年4月21日,三兄弟的画展“四十年的故事”在上海美术馆开幕。展厅入口,一幅放大的黑白照片上,将届花甲的三人骑着自行车嘻嘻哈哈穿梭于上海弄堂,聊补当年的遗憾——他们仨少年时代从未一起合影。
画展的第一面墙,挂着1973年林旭东临摹法国库尔贝的《石工》和西班牙魏拉士开支的《酒神》,两旁稍小的篇幅,是韩辛以水粉临摹同样两幅画。而后 是1970年代三人密集交往时期的作品。韩辛只是校办工厂名义上的杂工,旭东和丹青则是落户江西的知青。“文革”后他们先后考入中央美院,可是在求学时 代,他们都属于自学成才。对于今日成千上万的艺术学院学生,这三兄弟的传奇,是在少年时期就能画出这么周正的素描和油画。
“临摹固然是初习传统的功课,但今天我们特意展示这些临摹,其实是向上海致敬。”陈丹青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文革”初期,一位民国上海的画家(颜文 樑弟子)私下抛售家藏欧洲原版画片《石工》,叫价10元,林旭东渴望学画,咬牙买下,反复揣摩。三个少年第一次见到欧洲绘画经典的印刷品,就在他家。“现 在我的《西藏组画》被评论为文革后离开苏联影响,转向欧洲传统,好像那是我一个人的转变,其实我们仨那时常在临摹欧洲画片。这种资源、文脉,只有上海才能 提供啊——当年我们根本意识不到,现在回头看看,特意把旭东这件临摹作为展览的起始。一幅旧画片,一件临摹,我们和‘文革’的关系、‘文革’上海与民国上 海的关系,民国上海与欧洲绘画的关系,就都在了。”
这是个完全不呈现资历、职衔、成就、金钱等等“艺术权力”信息的画展,只有三个老哥们四十年来的画布情结。在艺术教育完全停顿,文化信息极度匮乏的 时期,像上海这样的都市,仍然有真挚敏感的青年曲折传递着艺术的文脉。对比今天艺术界过量的信息及其价值迷失,显得另类而真实。开幕式上,陈丹青首先介绍 他们仨当年的私塾老师:旭东的老师颜文樑,早年留法前辈,苏州美专创办者,已故去多年;陈丹青的中学启蒙老师章明炎已届八十高龄,特意来到展场;韩辛的老 师,是当年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的首席才子魏景山。三人共同的老友陈逸飞如果健在,一定也会出席这富有纪念意义的画展。当天的晚宴像是一场家宴,师长同学、 亲朋好友凑了十桌,三个人挨桌敬酒,就像高考中第,春风得意的准大学生。
林旭东、陈丹青和韩辛都喜欢德拉克罗瓦的《但丁之小舟》,“四十年的故事”开展前,韩辛特意创作了《向德拉克罗瓦致敬》,原作中的小舟变成了汽车,舟上的但丁,变成了他们三兄弟。 (受访者供图)
少年:黑画、黑帮
1970年,陈丹青17岁初中毕业分配到赣南落户,每次干农活儿累到天黑,想想一辈子待在山沟,心里绝望极了。林旭东比陈丹青大一岁,早一年到赣北 农村插队。过年回上海探亲,朋友跟他说,有个叫陈丹青的也在江西插队,速写特别好。一天夜里,旭东骑车来到丹青在石门一路的石库门老家三楼,少年丹青捧出 厚厚的人物速写,两人一见如故。
转年,陈丹青患了肝炎,回沪上养病,一天和父亲散步,在淮海西路林寓附近巧遇林旭东,聊得投机,从此就腻上了,不想竟莫逆相交四十年。
韩辛比陈丹青小两岁,性格率真,目空一切,早早在沪上江湖美术圈享有“神童”之名。1969年林旭东下乡时,14岁的韩辛还沉浸在艺术的梦中。他在一本“文革”前的《美术》杂志上看到《格尔尼卡》,当下发誓:将来我就是毕加索。
陈丹青很早就认识韩辛,韩辛对两人的初识情景记忆犹新——丹青家墙上挂满了画,正中是一幅戴大沿帽穿白制服的警察肖像和一幅油画创作“烈士的刀”,他回忆道:“‘野路子’的我本能觉得那些画不够洋派。其实就画论画,丹青的水平还是让我这个神童妒忌了。”
韩辛直率轻狂,两位长兄厚重深沉,哥仨能走到一起,全拜时局所赐。1974年上海举办“黑画展”,19岁的韩辛作为最小的“黑画家”入选,与丰子 恺、林风眠、吴大羽、刘旦宅等名家同台批斗。他的所谓“黑画”是一幅写生,画中的解放军战士在当时画得太犯忌了,用陈丹青的话说就是“猩红恶绿,肆无忌 惮,非常野兽派”。韩辛见自己的画作与前辈并列展出,被称为老小“画怪”,居然欣喜若狂跑到上海美术馆“革命创作委员会”索要入场券。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当 时在上海图书馆,日后变成上海美术馆,正是眼下三位画家举办画展的地方。
同为落难之人,刘旦宅欣然赠予韩辛一幅国画。刘旦宅的“黑画”名为“梨花一枝春带雨”,批判者想到了此诗几句之后的“此恨绵绵无绝期”,便给了“仇视现实”的罪名。
黑画展后的韩辛很快成了“病毒携带者”,所有人躲着他。少年的心,第一次尝到人情冷暖。一天傍晚,林旭东正在家听老唱片,昏暗中闪进一个迟疑的身影。是韩辛。他说,我出事了,没人和我玩了……旭东早就听说他为自己黑画展索要门票的趣事,爽快地说,以后就到这儿来玩吧!
四十年过去,韩辛至今仍对老林满怀感激。在展品说明中他写道:“老唱机传来天籁,窗外梧桐树影婆娑,最兴奋的是我看到不一样的绘画,林旭东居然在学荷兰画家鲁本斯的人体写生,表面画得薄薄的,用了许多调色油,与苏联油画情调完全不一样,我当时就服帖了。”
林旭东生于美国,父亲与杨振宁是同一代留美学人。4岁那年,父母带着他绕开美国的阻挠,辗转巴黎回到中国。由于所学与国防有关,林父“文革”时没受到太大冲击,林旭东得以在家坦然欣赏古典音乐,临摹西洋绘画。
三人帮就此凑齐。骑着自行车在弄堂里你追我赶飞向林旭东家,是陈丹青和韩辛的共同记忆。韩辛叫陈丹青“老丹”,老丹和旭东则学韩辛的母亲,戏称韩辛为“辛儿”。
韩辛早先善画风景和静物,后来猛画人物,把自己和家人画了个遍。谈及当年变化,韩辛说:“旭东、丹青专门画人。所以我憋足劲,也要画人!”
陈丹青说林旭东天性有点像塞尚,塞尚没有一幅画是画完的。1974年林旭东动笔画长征途中刘伯承与彝族首领小叶丹举杯结盟的群像,至少画了两年,“他只是画着,计较每一笔的厚度和力度,然后毫不可惜,放弃了,就像没做过这件事。”
1970年代的上海,三个少年就这样开始想象欧洲。
韩辛在1981年到了美国,被地铁上的涂鸦和形形色色的纽约客震撼,创作了组画《纽约地铁》。图为韩辛作品《前所未有的尖叫》。 (受访者供图)
青年:最为诚实的嫉妒家
在江西插队时,陈丹青因为会画连环画、插图等宣传性作品,被调离乡村,在省城南昌过了近两年职业画家的生活。但是因为祖父在台湾,父亲是右派,最后仍被打回乡下,在陈逸飞和一批江苏朋友帮助下,1975年转赴江苏省江浦县石桥公社落户,开始他的第二次乡村生活。
最初他被派去队办企业骨灰盒厂,半年间画了六百多个骨灰盒,堆满一墙。1976年,陈丹青遭遇命运转折:曾经帮助他迁入江苏的南京艺术学院女生黄素宁志愿去了西藏,夏末回南京借调三位画家入藏协助美术创作,其中就有仍在农村的陈丹青。
到拉萨一个多星期,毛泽东辞世,未久,“四人帮”倒台。陈丹青当即在高原描绘了牧民的哀悼场面,名为《泪水洒满丰收田》,入选翌年的全国美展,为当时的美术界一致肯定。陈丹青成名了。
同年秋,他还画过另一幅应景大作《华国锋和西藏各族人民在一起》,人物众多,选送当年的重庆美展。何多苓曾在一篇访谈中谈到初见这幅作品的印象:“简直当头一棒!”
“文革”一代青年画家,就是靠这样的政治性创作,成长起来。巧的是,人在上海的韩辛也在画着华国锋。
黑画展孤立无援,一位好心的老师引韩辛见陈逸飞。陈逸飞、魏景山当时的创作任务繁杂,需要人手。韩辛手脚快,手艺好——日后陈逸飞拍出高价的《踱 步》,其中的细活儿都是韩辛画的。善用人手的陈逸飞说通油雕室党支书,允许韩辛当临时工,月工资15元。韩辛再次神采飞扬。陈逸飞魏景山合作的巨幅油画 《占领总统府》完成时,小陈逸飞10岁、小魏景山12岁的韩辛抱着双臂,赫然站在两位老师中间,合影留念。这种师生兼同行之间的轻松关系,今天不能设想。 35年前的合影照片原件,出现在本次展览的最后一面墙。
韩辛介入魏景山的《你办事我放心》顺理成章。上海展览展出了该画的草稿,虽然尺幅小,但画中毛主席的垂老姿态栩栩如生。草稿过关后,成稿出了问题 ——画中的领袖被韩辛画得过于真实和苍老。韩辛这样画全然出于绘画与性格的双重真诚:当时他外婆刚去世几天,在为外婆画的最后一张素描中,老太太耸着肩 膀,无力的右手已握不住拐杖。韩辛以敏锐的观察与技巧捕捉了老人的衰败,但画外婆可以,画领袖,可就无法在当年的尺度中公开展示了。
1978年9月,陈丹青考上了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并与黄素宁结成伉俪。一年后,韩辛也考上了中央美院壁画系研究生。大哥旭东就没这么幸运,他的 户口被卡在江西,连报名考试都成问题。为了走关系,他曾买过一包烟,在口袋里反复摩挲,就是不好意思递出去。两位少年弟兄已在北京确定吃皇粮的身份,旭东 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积极准备考研,宁静地专注于连环画。
画连环画跟韩辛有关。有一天旭东到油雕室找韩辛,陈逸飞在场,其时《连环画报》正向他约稿,陈逸飞无暇,顺手荐了林旭东。
林旭东对油画、连环画的把握,源自他自小具备的文学趣味和教养。他在美术圈的成名初作是为老舍《骆驼祥子》画的系列插图。这次他在展墙上回顾了这套 创作的初衷:在江西插队时,有一次如厕忘了带纸,朋友把一册竖排民国版《骆驼祥子》扔进厕所,他一看就舍不得撕了:“那个穿梭在老北京街巷间高大的、强壮 的、漂亮的个人主义英雄成了我的亲人。”
《骆驼祥子》、《正红旗下》、《方志敏》等作品问世,林旭东迅速成为当时连环画和插图画的重量级新秀。韩辛说:“旭东把连环画当独幅画来画,每幅画都极尽完美,他‘出来’是必然的。只是他画《方志敏》时把叛徒画成我的脸像,当时可把我气坏了。”
1980年,将要毕业的陈丹青再次进入高原,《西藏组画》问世,美术界好评如潮。陈丹青始终冷静看待他的成名作:“我不过是看了1978年来华的法 国乡村画展,刚开始试着学习米勒或者珂罗,画几幅小画。去美国留学的原始动机,就是渴望像徐悲鸿那代人一样,取西洋油画的真经。”1981年年底的一天夜 里,他与林旭东在上海街边握别,来年元月远赴纽约,一去18年。
这时韩辛在美国呆了半年。陈丹青的讲述略带戏谑——大约在1974年,骄傲的韩辛遇到了同岁并同样骄傲的上海画家周志伟,此人声称“上海画家不懂色 彩”,惹得韩辛心头火起。一天,他和丹青骑车去老林家,忽然幽幽地问:“你要说实话老丹,我,周志伟,到底谁画得好!”丹青当即回答:“韩辛啊,他怎能和 你比!”立刻,一抹狂喜的笑划破韩辛的嘴角……1980年,周志伟带着他的意大利女友来到北京,宣称马上要去威尼斯。韩辛后来跟两位老兄承认,周的婚姻刺 激了他。1981年,韩辛娶了美院的留学生安雅兰——白求恩的远房亲戚,飞往美国西海岸,入学加州艺术大学研究生院。
“辛儿是我迄今认识的最为诚实的嫉妒家。”陈丹青说。
老朋友飞走了,继续伴随蹉跎岁月的林旭东,在1984年终于考入中央美院,成为版画系研究生。
陈丹青(左)、林旭东(中)、韩辛(右)认识四十年后,通过自己的旧作回到了1970年代——一个“艺术最真的年代”。
中年:我不讲政治名词!
到了美国,韩辛彻底“疯”了。国内还在争论气声唱法和喇叭裤的道德取向问题,韩辛已一头扎进纽约地铁,混迹于衣着怪异、五彩长发的“朋克”。
“火车凶猛地冲进百年历史的钢铁隧道中,我觉得心神都被震慑,那是一种莫名而强悍的力量。我画充满涂鸦的地铁车厢,画月台上的艺人,画出入口的栅栏,画形形色色的纽约客……”
韩辛的画法属于被美国视为冷战文化的社会写实主义。美国艺评家看到这批地铁系列,以为作者是个放荡不羁的美国佬,没想到竟是初来乍到、神情单纯的中国人。1989年,韩辛凭《纽约地铁》获法兰西学院邀请,代表美国驻莫奈花园创作一年。
莫奈是印象派创始人之一,晚年定居的花园为当时总理克莱门梭所赠,平时有10个员工打理。莫奈死后,花园荒芜,是美国人募得款项,重修花园。为表谢意,法兰西学院邀请3位美国画家驻园创作。
和韩辛同在的两位美国艺术家一位画抽象画,另一位搞观念艺术。“当时美国艺术追求‘政治正确’,你不关注种族主义、女权主义,好像落伍似的。我很反 感,经常和他们辩论,我说,你们有本事到苏联去,别在这奢谈政治。我看到美,我要表达,我不讲政治名词!”好似故意较劲,韩辛在那里画了数百件印象派式的 风景画作品,光影绚丽,色彩猛烈。“我有勇气说出来,我真高兴,我没痛苦。”韩辛说。
和热烈拥抱新生活的韩辛不同,纽约时期的陈丹青始终是旁观者。中国式的写实在美国太边缘,但他不愿舍弃,宁可做自己。他放弃了西藏题材,画自画像, 画自己的皮鞋。有位纽约藏家评论:“这位艺术家是在挣扎。”陈丹青坦承自己的茫然:“画什么呢?1987年我完全不知道。”又过十年,陈丹青在创作了系列 大型并置作品后,进入写生画册的阶段。本次展览中就有他在纽约最后一年的四幅力作,图像叙述来自中国山水画与欧洲巴洛克经典。
林旭东由油画转入版画专业,照样潜心钻研。毕业时他以赭红色的基调,创作了沈从文小说插图系列。之后他分配到北京广播学院(中国传媒大学前身)当老 师,以业余自修的电影史知识教授影像美学,迅速成为电影圈新秀尊敬请教的人。1990年代,第六代导演张元、王小帅都将旭东引为幕友,尊称他“老林”,从 构想到剪辑,脚本到参赛,莫不私下听取老林的意见。
他两度策划了1990年代末在京举办的世界纪录片大师座谈会,直接介入多部民间纪录片的筹划、制作与批评。贾樟柯几乎每一部作品背后,都有老林的建 议或忠告。在《海上传奇》剧组,林旭东原本担任顾问,看了采访名单中的民国人物(如烈士王孝和遗孤,杜月笙的女儿等等),历史感油然而起,遂亲自出面采 访。
1996年,丹青眼看旭东为十分之一秒的画面与音效,在剪辑台反复调理几个钟头。从张元到贾樟柯,林旭东自始至终甘于无名,但是投入的代价,是旭东 几乎整十年停止画画。直到2002年,他为影展事务首次到访日本,在美术馆看到法国印象派大师毕沙罗原作。他对自己说:我想回去画画了。
新世纪到来,陈丹青回国定居,受聘清华大学。韩辛在那一年开始了第二次婚姻。三个美国儿子的个头渐渐超过父亲,但韩辛的少年情结从未稍减,他经常想,要让旭东看看,我把老丹甩得远远的,让他再也追不上我。
2005年,韩辛年届五十,陈丹青辞职,林旭东也已辞职,最意外的是,陈逸飞去世了。一切似在提醒:大家都老了。错愕之际,似乎只有和最熟悉的老友相聚画画才能抓住记忆。这年夏天,韩辛疯狂叫嚣“要像以前那样画画”。于是纠集几位上海师友,当然包括旭东和丹青,同室写生。
夏伯阳的机关枪来了
那次相聚之后,韩辛日益思乡。2008年,意大利托斯卡纳一位朋友邀请他在葡萄酒庄园住了一个月,并劝他定居,韩辛想来想去还是回到北京。
三人再聚,狂啖大闸蟹,韩辛提议,我们仨一起再画!陈丹青支吾其词,林旭东笑而不语——他俩的长期乐趣,就是逗引辛儿。老孩子韩辛回到美国的家画了 大幅素描自画像,取名《无奈》,意在显示他的实力和诚意。画完后写邮件给旭东和丹青。丹青回道:“辛儿,你宝刀不老啊。” 2009年,陈丹青正忙着重编《音乐笔记》精装版,韩辛和旭东推着三部新画架出现在画室门口,丹青惊叫:“操,夏伯阳的机关枪来了!”
北京城东的丹青画室成了三兄弟聚首之地。音响换了新的,当年听熟的老曲目都买来了,三兄弟边画边聊,韩辛惟一插不上嘴的话题就是历史与政治,不禁在老哥面前跺脚嗔怒:“我的画算不算立场?我的画算不算独立见解?”
然而他终于熬不住宣布了自己真正的“立场”,但是毫不“独立”:“到2011年,我们认识40年了,一定要办个展览!”林旭东与陈丹青相视而笑:他 俩早已熟知辛儿的伎俩。但是,当2011年11月21日这项展览在北京中国油画院展厅布展时,三兄弟惊讶地头一次目击40年前彼此的作品挂在一起,很好 看,很真实。三个人的个性和才能都被往昔时光凝聚,在望见花甲之时,他们意外地经由自己的旧作,回到1970年代——一个“艺术最真的年代”。
2011年秋,三位老友为杂志采访,相偕回到旭东在上海淮海西路的旧寓。陈丹青站在前厅说:“这里是我们的集体故居,也是我们在‘文革’中的学院和 美术馆。”如今三个老家伙居然和40年前初识时一样,没有单位、没有名分,彼此欣赏,随时斗嘴。惟一的不同,是他们再也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北京首展,美协主席靳尚谊,他们三人在美院时期的共同老师,前来观展并签名留言。边上有人说,靳先生一般不给人留言啊,韩辛应声叫道:我们可不是一般人!
展览应上海美术馆邀请来到沪上,所有老朋友都来了,都老了,都因为展厅里的每一幅画,想起逝去的岁月和激情。三人对今日的上海却是难以说清的情结: 他们是上海养育熏陶的画家,他们离开了上海,他们从未忘记上海的岁月。可是今天三位正宗的上海人个个坚称,不愿再回上海生活画画。他们确实无法找回记忆中 的那个上海,所有画作刻着他们那个上海的印记。
比展出更有趣的是目击三个人坐在一起时的你言我语——陈丹青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写韩辛只要把握一点,“我是天才,我第一!”韩辛立即反唇相讥:“老阿哥,你包袱太重啦!”林旭东在一旁笑眯眯地总结:丹青从小喜欢装老,韩辛老了还要装嫩!
但韩辛毕竟说了一句动人的狂话,被引在展厅和画册的尾端:“我们还要一起再画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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