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独具，血色珍玩——刖人守囿挽车

      山西省闻喜县，西周时期是晋国的故地，地下有许多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从20世纪70年代起，山西考古人员开始在这里发掘，出土了不少精美的随葬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件造型非常奇特的青铜器。

      这件青铜器的造型像一辆车，有两大四小六个轮子，可以拉动前行。车顶上，有四只圆眼尖喙的小鸟，中间是一只小猴子，顽皮可爱。车身四周，雕刻着许多动物，有振翅欲翔的凤鸟、俯卧休息的老虎……数一数，车上雕塑的动物有20多个，就像是一座流动的动物园。青铜器体积不大，小巧玲珑，可以放在手掌上把玩。

      青铜器在地下埋藏了2000多年，可上面的15处地方依然可以自由转动，最奇巧的是车顶上那四只小鸟，用嘴一吹，它们就会旋转起来。原来，古代匠人在小鸟体内灌了铅，让重心落在下面的顶针上，小鸟就活动起来了。设计巧妙，堪称是一件珍奇的古代“机械玩具”。

      据专家推测，它可能是一件贵族的把玩器或是收藏珍贵小饰品的匣盒，但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让考古人员感到最惊奇和困惑不解的是，在车门旁镶嵌着一个小铜人，小铜人赤身裸体，没有左脚，左手拄拐，右腿站立，右手紧紧抓住门闩，好像是一位忠实的守门人。断脚的铜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失去了左脚？

      这件青铜器的年代是中国春秋时期。那时，群雄逐鹿，战争频繁，有的专家由此推测小铜人可能是一位在战场上伤残的士兵；有人还猜测，这个守门的小铜人是一位普通的残疾人。

      不过，有的专家却做出了更大胆的猜测，认为这是一位遭受了刑罚的犯人。

      中国古代有一种残酷的刑罚，叫“刖刑”。刖刑就是断足，也就是砍掉犯人的脚。古籍中有不少关于刖刑的记载，最著名的要算“履贱踊贵”的故事。

      春秋时期，齐国国君齐景公施行暴政，滥施刑罚，百姓因为一点儿过失，就被官府砍掉了脚，成为残废，民众怨声载道，朝中大臣因为惧怕齐景公的暴虐都不敢直谏。齐国宰相晏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总想找机会劝说齐景公。

      晏婴的家住在闹市区，房子陈旧，地势低洼潮湿，周围都是商家，非常吵闹。有一天，齐景公对晏婴说：“你身为相国，却住在地势低洼的老房子里，又是闹市区，每日叫卖声不绝于耳，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就在僻静的地方给你盖了新房子，你快搬过去住吧。”

      晏婴看看齐景公，笑着说：主公的好意我领了，但家我不能搬。齐景公感到不解忙问道：你为什么非要住在这低洼的闹市区呢，难道有什么好处吗？晏婴回答说：家住在低洼的居民区，可以亲身感受平民的疾苦，身处闹市，可以了解市上的行情。齐景公又问：那你说说市上什么东西最贵？什么东西最贱？晏婴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履贱踊贵了。履是普通人穿的鞋，踊是受过刖刑的人穿的鞋。晏婴乘机对齐景公进言说：国家滥施刖刑，很多人稍有过失就被砍掉了脚。被砍脚的人多了，就造成履贱踊贵的怪现象。被砍掉脚的人大多是青壮年，失去了脚就失去了劳动能力，这样对发展生产不利。更严重的是，一旦别国来侵犯，他们不能上战场杀敌，那么，谁来保卫国家呢？晏婴的一番话让齐景公恍然大悟，下令废除了刖刑。

      由此可见，在西周时期，刖刑非常普遍。那么，这个守门的小铜人到底是伤残的士兵，还是遭受了刖刑的犯人呢？山西考古专家决心一定要破解这个千古之谜。

      山西省博物院的专家查阅了大量资料，他们终于在古籍《周礼· 秋官· 掌戮》中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周礼· 秋官· 掌戮》中有“刖者使守囿”的记载，囿是古代帝王、贵族饲养禽兽的园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让受过刖刑的人替贵族看守饲养着禽兽的园子。这件青铜器上雕刻了许多动物，有猴子、凤鸟、老虎，等等，仿佛就是一座微缩的囿苑。

      这件青铜器印证了“刖者使守囿”的历史，证明西周时期确实存在刖这种残酷的刑罚，说明这位小铜人不是伤残的士兵或普通的残疾人，而是遭受了刖刑的犯人。

      在中国古代，有许多残酷的刑法，如墨、劓、刖、宫、大辟和膑刑，战国时期的著名军事家孙膑就曾被人陷害，处以膑刑（即去掉膝盖骨），故称孙膑；《史记》作者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受过宫刑，肉体和心灵都备受摧残。

      刖人守囿挽车，形象地再现了中国西周时期贵族和奴隶的生活。贵族们骄奢淫逸，饲养动物消遣娱乐，奴隶们却饥寒交迫，即使是受了刖刑，还要为贵族看守囿苑。专家根据“刖者使守囿”的文字记载，为这件文物起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名字，叫它“刖人守囿挽车”。

      如今，刖人守囿挽车珍藏在山西省博物院，在规模宏大的 “晋国霸业”展厅内，作为一件历史的见证，人们通过它了解了古代奴隶社会的黑暗和残酷，而作为一件奇巧的古代机械玩具，人们通过它又看到了中华先民的聪明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