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艺术品濒临灭绝谁来管

这里列举的民俗品也许一些人看不上眼,但它们是地地道道的中华民族的精粹;面对如此惨淡的现状,不应当认真对我们当前的民间文化政策审视吗?

当一些人危言耸听地说着抢救那些个似是而非的“国宝”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些国宝濒临灭绝?也许这些国粹在一些人眼里显得粗糙、浅俗,但它们毕竟是几千年灿烂的中华文化之根、之源。

精美瓷器上描绘的水墨山水、传说图腾,剪纸、年画里千姿百态的民间人物和故事,千百年来,无可尽数地凝聚着民间文化精华的艺术品一直在被收藏者们世代相传的保护和传播着。他们一直在以民间的方式抢救着濒危的文化。

但抢救民间艺术品及其工艺的速度跟不上民间灭绝的速度。湖南省江永县及附近地区流传的 “女书”(世界上惟一的女性文字)的濒危正在以分秒计,它惟一在世的传人——江永县铜山岭农场97岁的杨焕宜老人,已卧病在床。在中国美术馆的民间美术陈列室里,民间剪纸艺术大师库淑兰的剪纸作品达到了这一民间艺术形式的顶峰,但同时也即将成为惟一的珍品,因为库淑兰以及与其同时代的剪纸艺人都已80多岁,她们的技艺大多后继无人。

精粹民艺 惨淡现状

主持人:前些天有媒体报道:“上海首家私人艺博馆——尔冬强民间艺术博物馆,刚刚举办了告别展览。展览之后,这家位于青浦区徐泾镇民主村的私人博物馆将暂时关闭。最近,民主村一带填河筑路,发展房地产产业,周围农民都已签下合同,即将动迁。尔冬强民间艺术博物馆却一时难觅新居,2万件民间文物最后的栖身之地尚无着落。”不知别处的民间艺术是否也惨落到如此境地。

朱安华:惨无栖身之所的又何止这一家,流传于今的“女书”何其珍贵,至今还在经历着大量流失的命运。云南丽江古城的纳西古乐被称为活的音乐化石,因为从那里可以听到早已失传的中原辞曲音韵,那么已成绝版的纳西古乐,当这些年逾古稀的演奏者百年之后,现在的人们还会从哪里听到祖先留下的声音。

严巍:流传于川西坝子的糖画儿、山西的民俗面塑、陕西的捏面人儿,如今在麦当劳、肯德基、芭比娃娃面前,在年轻人眼里,显得那样的土气、不合时宜。但这些偏偏是外国人喜爱的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

“女书”濒危的命运被广泛关注,缘于外国学者的关注和媒体的报道。还有很多民间艺术身处绝境,或被幸运的报道出来,或无声无息的自绝于世,难道我们的民间文化只能借助于这样的方式而得以传承吗?

胡临江:关注的和还没有被关注的,决定能否活下来的关键是民间文化存在的土壤。土壤是可以被外界改变,外来的生物可以改变土壤的性质,但这是侵入,是非正常的。

山西的“堆锦”曾经在1915年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银奖。但如今,我们国内能够制作堆锦的艺人已经寥寥无几。由民间艺人将色彩斑斓、五光十色的丝织品和布料自由设计成各种图案,每一幅堆锦都是有着浮雕艺术效果的“立体国画”。难道是我们不需要“堆锦”吗?难道它比不上生产线上下来的织物和布料吗?都不是,是人们对民间文化的漠视和理解的肤浅,导致对外来文化的顶礼膜拜,这是国民文化素养的倒退。

主持人:一件传统的根雕在国内卖到1万元,拿到德国就能卖到2—3万马克,几乎是国内售价的10倍。我们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剪纸、女书,首先是外国的学者发现并由此而引起国内媒体及社会的广泛关注。我们的文化却是别人视如珍宝,自己视如草芥。

胡临江:好多人往往是看到这东西值钱了,才反过来重视这些民间绝活儿,不是去考究其中蕴含的民风民俗这些文化的东西。而是怎么能粗制滥造后拿出来卖钱。这是在将民俗文化“庸俗化”。

朱安华:你说的现象太普遍了,在各旅游景点太多粗制滥造的民俗品。而真正的民间艺术品是有着积淀深厚的民俗文化在里面的。

山西高平的花托,只是一种从凹形花托木印模里印出来后经烤熟制成的花饼,按当地乡俗,婴儿满月、生日时,长辈为表示对孩子的一颗爱心,一片祝福,大人们总是竭尽全力制作内容丰富、寓意深刻的花托。而这样淳朴的民风现已荡然无存了。

扑灰年画是高密北乡公婆庙村的民间绝活儿,在文人画和庙宇壁画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扑灰起稿,继以手绘,半印半画的年画,以色代墨,线条豪放流畅,写意味浓,格调明快,多次在国内外展出、并被许多人收藏。但这门手艺至今只在一些老人手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掌握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

三门峡湖滨区向阳村的 “百佛顶灯”的习俗,由100名“和尚”身披袈裟、头顶碗灯、手摇芭蕉扇、走着梅花步表演的民间绝技,每当元宵节时拿出来表演,于是开始有当地人喜欢收藏起各式的花灯。但这样的文化年轻人已经很陌生了。

严巍:失去民间文化的内涵,即使是你能捏出来同样的面人、泥塑都不过仅是一件工艺品。早在200多年前就有民谣:“聂家庄,朝南门,家家户户捏泥人。”至今,山西已形成了150余种泥塑。还有中国西部凤翔的泥塑从周朝开始流传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这些都是因为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有民间文化存活的肥沃土壤,才有各具特色的民间文化和民间艺术品。

胡临江:凤翔的泥塑,在克林顿夫妇访问西安时被作为象征友谊的礼物。什么能够代表中国,这些传统的东西才能够代表,不是有句话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吗。

民俗不是庸俗

主持人:有人说历史是一面镜子,看到的一切是让人引以为鉴的。西方国家开始从这面镜子里照出了工业文明横扫千军的对传统文化的颠覆,也传出了机声隆隆中辗轧传统民间文化的声音。他们对于一些民间文化、民间艺术品因此而消失也在反思。

朱安华:民俗文化就是镜子里惟一重要的影像,中华民族的根脉只有一条。 在民俗文化和精英文化之间,其实没有选择。中国官本位的传统使人们长久以来更重视宫廷文化、精英文化。而对民俗文化则视如庶民文化、庸俗文化。

严巍:“简练不是简陋;粗犷不是粗糙。民间文化是应该放在大雅之堂的,应该是博物馆里的珍品。”作家冯骥才说这话时觉得特别精辟。

胡临江:所谓的精英是从哪里来的?是从民间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故宫里的宝贝大多是从宫廷里流出来的,可这些珍贵的艺术品是谁做出来的?是宫廷艺人们。宫廷艺人是从哪里来的?是从民间艺人中精选出来的。是谁给了民间艺人们无数的创作灵感?是民间文化。

严巍:故宫花费千万买得说不清是晋书还是隋墨的几个大字,如果第一个写出象形文字的老祖宗有知,如果每一位将汉字逐渐演化的先人有知,如果养育了精英文化的民间文化有知,会不会站出来讨一点杯水车薪呢?

主持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一位官员在去杨柳青时,看到还有3个人从事木版年画创作,相隔一年后,那里只有一个人了。有人说,现在对于民间文化的抢救应该以时算、以分算。也有人说,对于民间文化的保护不要杞人忧天,任何一件事物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现代人喜欢外来的文化,喜欢高科技的产品,再怎么保护,一件失去群众基础的东西注定要自然消亡,像人的寿终正寝,是自然的规律。

朱安华:这简直是一种没有文化的表现。有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就是现在大凡发达的地区,或者是凡是有公路的地方,传统的建筑所剩无几,古老的民风民俗也所剩不多。现在,反过来有人开始反思,这幢古宅拆得可惜,那一种民间绝活儿已经失传。看来,有人还在犯类似的错误。

严巍:这样的例子在我的采访中经常会遇到。城市化的进程似乎成了民间文化加速死亡的推动力,在广州,传统的婚俗、每年春桃乞巧的仪式都渐渐成了旅游景点粗制滥造的表演,广州年轻人的婚礼走进了教堂,女儿出嫁时由媒人唱的哭嫁歌由上千首流失到现在的三二句。在采访中,有收藏者李先生拿出他收藏的老照片,还依稀看出当年婚礼热闹的场面。

胡临江:木雕的图案是民族文化的象征,老照片里的民俗也是民间文化的缩影,各种风格的年画表现的是一种民族情结。可有些人就因为它流传于民间,就认为这是庸俗的文化,庸俗的文化能代表一个民族吗?

严巍:被称为民间美术创作大师的库淑兰,外国人称她的作品堪与毕加索相媲美,她的作品被香港、美国、加拿大、日本、德国等国家和地区收藏。可偏偏有人对自己本民族的艺术表现出不屑甚至是傲慢,而对毕加索的作品一知半解却趋之若鹜。

民艺文化 捉襟见肘

主持人:自从2000年启动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以来,现在,山西详查民间民俗文化资源家底,湖北宜昌开始拟建三峡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基地等等,各地都在开展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作。但同时也从施救的各方传出声音:目前最缺少的就是资金和时间。

朱安华:缺少时间可以理解,因为有些民间文化的传人只剩寥寥几人且都是老者,抢救工作也是在与时间竞赛。但缺少资金我就想不通了。有些地方建起高楼大厦后传出决策失误使之沦为烂尾楼,几百万、几千万就这样转眼间化为泡影,而保护自己祖宗留下来的文化时,却哭起穷来。有些国家文物保护单位,能够为古代某个名人痛下狠心大方的拿出两千多万将其洋洋洒洒十几字收入囊中,还颇有一定要把我们民族的珍宝留在国内的悲壮。很显然,他们的眼里只有精英和他们的文化,也许他们也盼望着自己正是其中的一分子。

严巍:我在民间做了大量采访工作,有一个现象:抢救民间民俗文化的工作千百年来一直在做,不是什么官员,也不是什么组织,更没有什么媒体在呼吁。同一些民间文化在缄默中消亡一样,一些民间文化固化在收藏品里,一直在民间收藏者手中默默的代代传承。比如,剪纸,就是流传于民间的手艺活儿。一直以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为单位流传至今。

胡临江:黄河流域有民俗剪纸,长白山满族有民俗剪纸,黔东南苗族也有民俗剪纸。人们欣赏剪纸作品的同时,自然想到某个地区发展的历史,为什么这个地区会有这样的特色,而另一种风格为什么就会在其他地区的作品里形成呢?中华民族的文化就是这样以民间的方式传下来的。那些所谓的精英们都在做些什么呢?

他们在指点江山或是舞文弄墨吧。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三百六十行的浓缩并升华即构成了文人墨客作品里的世间百态、千态。作家不去民间采风、画家不去民间写生,他们的灵感从哪来,他们创作的素材从哪来。

主持人:近日从湖南传出消息:湖南的滩头年画仅剩下的最后一家也关门歇业,滩头年画,再也画不出年画的精彩。有名的湘绣也面临着湘绣大师们先后离世,此技艺后继乏人,许多珍贵湘绣精品流失,粗制滥造的次品充斥市场,湘绣再难绣出昔日的辉煌。这些民间艺术真的难再生辉吗?是自然死亡还是外来的文化或是我们自己在扼杀它?

朱安华:滩头年画产于隆回县滩头镇,年画图案造型单纯,大胆夸张色彩强烈鲜亮。其粉纸印刷术为滩头年画所特有,也是我国四大传统年画之一。 其内容取材于民间故事,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题材。鼎盛时期滩头年画年销量曾达到700多万张。这样的艺术是永恒的,你能说人们不喜欢它,它没有群众基础吗?

严巍:听说湖南的被称为“戏剧始祖”的目连戏,现在,只有永州祁东惟一的一个目连戏班底,整本目连戏已流失。尽管在1984年和1989年录制了演出录像,但时至今日,许多录像带掉磁掉粉,保存工作困难重重。

胡临江:像这样代表一个地方、一个民族文化的东西怎么就比不得钢筋水泥的高楼、毫无用处的形象工程、名人字画、御用器物来得重要呢?

朱安华:在上海,民间手工艺绝活儿开始有了越来越高的价值。在青浦朱家角的老街上,沿袭百年、原汁原味的手工作坊吸引着不少游客。据说曾有某家“洗脚房”要寻传统的杉木洗脚桶,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先后订了近百套。有的老外还会挑上只马桶带回去收藏。

在这条街上,还保留着竹器店、铁铺等等保持着原汁原味的传统手工艺,这是让人怦然心动的传统文化。尽管各地保护和抢救工作的效果不同,但也说明民间文化是有他自身的价值,并被广泛认可的。对于民间文化的保护还是往好处想吧,还是应该相信最爱它的是我们中国人。

严巍:昆曲已经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剪纸正在申报当中,还有更多的民间艺术形式正在准备申遗,目的也是抢救这些民间工艺。有人说:与一些真假难辨的所谓“国宝”相比,把国家有限的专项资金用在这上面,意义不知大出多少倍。

主持人:现在各地也在逐渐重视民间文化的挖掘、保护以及开发利用。有报道说蔚县是我国惟一的以阴刻为主的点彩剪纸的故乡,他们的剪纸远销日本、美国等40多个国家和地区,年产值达2000多万元,全县有2万多人靠剪纸步入小康。当地组建了剪纸出口总公司,实现设计、生产、营销一条龙,使剪纸生产走向规模化、产业化。这对于民间文化的保护究竟是福是祸,已经有很多人对此持或肯定或否定的看法。究竟怎样才能有效地抢救民间艺术品?民间文化如何才能更好地传承下去?本报对此话题还将继续谈下去。也欢迎各界朋友积极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责任编辑:magg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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