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案惊奇话赝品(二）艺术品市场手札作伪例析

上一篇拙文，笔者对伪造的五件何海霞画作作了粗浅的分析。稿件寄出后，仍觉言犹未尽。一是分析是否得当，结论是否能得到读者的认可，读者是否会有不同的看法，笔者期待着信息的反馈；二是感到那5件伪作，由4家不同的拍卖公司推向市场，为造假者换回了银子，为拍卖公司赚取了利润，这真需要我们深思了。

书画造假历来有之，见怪不怪。怪的是那些号称专业性极强，由声名显赫的鉴定顾问层层把关的拍卖公司，却为这些并不高明的赝品搭台子，开绿灯。这种状况的出现，究竟是拍卖公司自身能力不足所致，还是它们睁只眼闭只眼，不惜名誉，只认利润？不管怎么说，拍卖公司本是不该出现这些“失误”的。

这次，笔者挑了几件作伪的名人手札，再与读者探讨。　　　　　　　　　　　　一

名人手札往往是书者信手拈来，其所展现的率真朴实、自然洒脱的书法面貌，以及其特有的历史文献价值，越来越受到收藏爱好者的重视。2004年中国嘉德秋拍古籍善本专场中，清末《a斋存牍》内收晚清贵胄、高官、名流与端方的往来手札，估价为人民币32～35万元，最终成交价为79.2万元。而2002年秋拍，沪上钱镜塘所藏名人手札的成交价，更是高达人民币990万元。

正是由于市场的火爆，作伪者的黑手也伸进了手札收藏领域。

图1是2005年6月，京城一家拍卖公司上拍的署名为徐悲鸿的一通信札。此札虽只有一开，约0.2平方尺，底价却为人民币2.2～3万元。

鉴别名人手札的真伪，笔迹当然是最直接的依据。徐悲鸿是闻名中外的绘画大师。他在进入震旦大学之后，亲得书学巨擘康有为的指授，并对《郑文公碑》《张猛龙碑》《石门铭》等北碑研究颇深，其书法挹取众美，且将画法融汇其中。有学者评论他写的字“意态似婀娜而实刚劲，结字似疏朗而实茂密，用笔似柔顺而实矫健”“行草超脱奔放，转折有度，调高韵远”，具有强烈的个性和艺术感染力。

我们细品上拍的这件“悲鸿手札”，虽然作伪者使用毛笔似乎不是生手，但用笔拘谨，弱而无力，生硬模仿的痕迹显而易见。尤其是手札内文行笔更是急促、潦草，结字过紧而变化不合理，给人感觉很不舒服，与徐悲鸿“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书法意趣与风格相去甚远。

所以，从笔迹的鉴别上就可以直接得出结论：这通手札是伪造的。

鉴别手札的真伪，其所用笺纸、信封，也是一个重要方面。这通伪札所用的笺纸，显系晚清所流传的典型的金石书笺流派。而信封却是民国时期“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第十一号经纪人协茂证券号”的专用封。这两件在今天的古玩市场上经常可见的“旧纸头”，被作伪者派上了用场，但还是因为不伦不类的搭配而露出了马脚。

如果上面的分析还不足以让一些人信服的话，那么，从书札的内容来作分析，就是鉴别手札真伪的又一重要步骤了。

以笔者所见，上拍的伪札，完全是依照徐悲鸿1953年3月底写给收藏大家溧阳彭谷声的信札内容伪造的。徐悲鸿的这通信札，就发表在《名家书简百通》（上海学林出版社，彭长卿编，1994年6月第一版）中（图2）。

徐悲鸿先生原札释文如下：

谷声先生惠鉴：弟曾复先生一函，殆未收到。先人手迹收有不少，其余可任其在社会流转，弗需留意也。尊藏名人手札十万通，必有精品，可举告其目录否（一二十通）？弟不搜集，但名流投书，皆为保存，亦不下数百通，故难以分赠。如命题字，自深欣幸。敬祝百益。 弟悲鸿顿首 三月卅一日

与前面所说的伪札对比，从内容上看，伪札正文删录了“亦不下数百通，故难以分赠。如命题字，自深欣幸”以及“录否（一二十通）？”25个字，杜撰了“深抱歉意”4字。所署日期将“三月卅一日”改为“三月卅日”。作伪者为了装腔作势，又以民国旧封捏造了一个收信人：储谷声，并煞有介事地编造了“南京中山东路南首”这一云山雾罩的地址，真可谓煞费苦心！

需要说明的是，徐悲鸿与之通信的彭谷声，是一位收藏大家，其祖籍溧阳，守寓吴门，后又闲居沪上。一生喜好收集名人尺牍，寸缣尺素，广事收罗，月积年累，去芜存菁，所藏手札自宋代司马光始，至元、明、清、民国，达十万通之巨。编辑这本《名家书简百通》的彭长卿，即为彭谷声之哲嗣。而徐悲鸿的这通手札，作于1953年3月底，其时距徐悲鸿去世不到半年。如此说来，拍卖会上的这件“徐札”何处遁形？

这真是：

又造信封又造印，唯独内文难编清。

好在舍得花本钱，弄本资料套内容。

彭谷声变储谷声，作伪者充徐悲鸿。

无知者骗无知者，有知方能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