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与胡适的恩怨:苏州初见即不欢而散
2012-02-18 11:48:30 来源:人民政协报 已浏览次
钱穆和胡适都是二十世纪的著名学者,他们的家庭出身和求学、治学背景大相径庭。
前者出生于江苏无锡乡下的一个贫寒家庭,一生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接受过欧风美雨的洗礼,完全凭自学登上高等学府的讲坛,成为一代学术大师。
后者出生于安徽绩溪的官宦之家,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年仅26岁便被聘为北京大学教授,是五四前后新文化界的当红主角。他们曾经相互欣赏、相互推崇,但由于种种原因,又长期处在激烈的矛盾之中,针锋相对,互不买账。
在新文化运动时,胡适高举“文学革命”的大旗,提倡白话文。钱穆身体力行,在厦门集美中学任教时一口气写下新诗10余首。钱穆治诸子学也深受胡适的影响,将诸子的思想放到当时的社会现实中进行立论和考察。
有一次,钱穆应苏州青年学术讲演会的邀请作《易经研究》的演讲。他在演讲中公开声称,他研究《易经》的方法正是采用了胡适“层层剥笋式”的方法进行的。一般地说,两人有这样的背景,关系是应该很好的。
苏州初见,不欢而散
1928年秋,37岁的胡适应邀到苏州女子师范讲学。抵达苏州的第二天,他受同乡、苏州中学校长汪懋祖邀请到苏州中学演讲。汪懋祖特地安排国文教师钱穆和胡适同坐于主席台。
此前,友人曾告诉胡适去苏州“莫忘一见苏州中学之钱某”。于是,两人礼节性地握一握手,并互致问候。刚坐定,钱穆便问道:“适之先生,《史记·六国年表》我遍寻遍询不得,您知道它吗?”
如此偏僻的史料,让胡适一下愣在了那里,他认定钱穆是有意让自己难堪。原本都很期待的一场聚会,就因为钱穆劈头一句话,令胡适大为恼火。
午宴后,主人挽留胡适在苏州逗留一晚,遭婉言谢绝,胡说:“实在抱歉,我没有带剃须刀,这一晚会让我十分难受。”大家在拙政园闲游和漫谈一个多小时,胡适坚持要走,但还是给钱穆留下了自己在上海的住址,说:“来上海,可到此相晤;若通讯,亦照此地址。”初次相见,胡适给钱穆的印象是一位流于世俗之名的学者。
因为一把剃须刀就要连夜赶回上海,大家都认为小题大做,只有钱穆心里明白,对方是以此为借口而不想和他交谈。他觉得自己正在撰写《先秦诸子系年》,有些资料遍寻不得,恰好碰到仰慕已久的大学者,不禁当面询问起来,实非有意刁难。
数十年后,他回忆往事时反思道:“余与适之初次识面,正式与余语者仅此。自念余固失礼,初次见面不当以僻书相询,事近刁难。然积疑积闷已久,骤见一天下名学人,不禁出口。亦书生不习世故者所可有。适之是否为戒不与余语。”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钱穆未与对方联系,更没有去上海胡宅登门拜访。
“如果能使我心服,我连我的老子也不要了”
几年后,钱穆因胡适的弟子顾颉刚的鼎力推荐,进入燕京大学任教。
有一次,他听顾颉刚谈起,胡适曾当众提起过他。有人问起先秦诸子方面的问题,胡适说:“以后这样的问题不必问我,直接去燕大问钱穆好了。”
或许因为这一点,不久他便随顾颉刚、郭绍虞第一次踏进胡适的家门。时间是1931年3月22日。
此前,他和胡适就老子的年代问题通过几封信,各抒己见,互不承认。胡适沿袭清人的看法,认为老子年代早到春秋晚年,略早于孔子。而钱穆则认定老子晚到战国,晚于孔子。那天,两人又为这个问题争论起来,依然谁也没有说服谁。
1931年秋,钱穆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任教。他进北大固然得力于顾颉刚的推荐,但也得到北大文学院院长胡适的同意。
钱穆在北大主讲中国通史,常常听者云集。胡适上中国哲学史,同样受人追捧。两人都以演讲见长,语言生动,妙趣横生,学生中有“北胡南钱”之称。不过,他们坚持各自的学术主张,常常在课堂上将自己的研究心得灌输给学生,并当众批评对方的观点。胡适对钱穆关于老子其人其书的观点不敢苟同,不惜大加抨击。
钱穆在课堂上也不甘示弱,随时联系讲稿批评胡适的一些论点,常说“这一点,胡先生又考证错了”。这样的对台戏经常上演,轰动北大校园。学生也因此分成两派,或主“胡说”,或赞“钱说”,彼此争论不断。
一次,胡适在讲课中,一名赞同老子晚于孔子的同学说他在老子断代问题上有成见,胡适愤然说道:“我反对老聃在孔子之后的说法,因为这种说法的证据不足。如果证据足了,我为什么要反对?反正老子并不是我的老子。”
还有一次,在教授会上相遇,钱穆说:“胡先生,《老子》年代晚出,证据确凿,你不要再坚持了。”胡适当即回敬道:“钱先生,你所举的证据还不能使我心服,如果能使我心服,我连我的老子也不要了。”
“我怕是要被学校解聘,不得不提防着”
如果仅仅是学术上的分歧,这并没有什么,但钱穆和胡适的矛盾显然超出了这一范畴。
在北平时,除仅有的那次外,钱穆始终不肯去胡家走动。朋友询问原因,钱穆说:“我想,适之先生既不似中国古代之大师,亦不似西方之学者专家。世俗之名既大,世俗之事难免会困扰他,我不愿再增其困扰,只能远避为是。”
或许在意识里,钱穆一直有叫板的意思,这种念头从两人初次见面时就有了。有一次,胡适生病住院,同事们都去探望,唯独钱穆不去,有人责问他:“适之先生生病,访者盈户,你能不去看望?”钱穆回答:“这件事与学术上的事显然不是一回事,你合起来这样说,叫我今后如何做人?”
不久发生的一件事,让钱穆有了一种危机感。那天,胡适不请自来,竟亲自登门来见钱穆,这在钱穆来北平的8年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钱穆一下愣住了。胡适却平静地说明来意,他是来商量解聘钱穆的好友蒙文通的事情。钱穆一听,当然很不乐意——谁都知道自己和蒙文通私交甚厚,蒙文通最早赏识钱穆的《先秦诸子系年》,并将其发表在杂志上。蒙文通和钱穆意气相投,在北大任教数年,也从没有登过胡适的家门。
任凭钱穆竭力为好友辩护,胡适顾自说道:“文通上课,学生们都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望着胡适扬长而去的背影,钱穆明白,下一个解聘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于是,他拿出所有积蓄购买图书,共买了五万多本。同事惊讶地问:“买这么多的书,真要做大学问那?”钱穆苦笑道:“我怕是要被学校解聘,不得不提防着。一旦解聘,这些书可以摆一个书摊,不用为生活发愁。”
有一个事实是,在胡适有生之年,钱穆一直未能成为“中央研究院”院士。
胡适对钱穆的不满还在继续。
他做驻美大使期间,读到钱穆在《思想与时代》杂志发表的文章后,认为作者是一位“从未出国门的苦学者”,其见解“多带反动意味,保守的趋势甚明”。胡适的弟子傅斯年竟公开宣称,“钱某著作,我曾不寓目一字”。可见双方积怨之深。
1949年,国民党政权在大陆的溃败已成定局。在傅斯年的主持下,“抢救”著名学者去台湾的计划也在紧张进行着。钱穆自然未被列入“抢救”名单之中,因此他选择客居香港。
后来傅斯年因病去世,朋友劝钱穆迁居台湾,被婉言谢绝,他在致友人的信中气愤地说:“台湾方面学术门户之见太狭,总把弟当做化外人看待,而且还存有敌意……胡适之在台中农院讲演,公开指名张君劢、唐君毅等四人之外,又把弟名字加进,共五人,谓此五人决不懂中国文化云云,亦可想见其意态之一斑矣。”
最令钱穆反感的是,“中央研究院”长期以来对他的排斥。早在1948年该院第一次院士选举时,论学养、成就和名气,钱穆应该当之无愧。但在选出的81位院士中,人文组多达28人,却并无钱穆。
多年以后,钱穆还相当气愤地对弟子严耕望说:“民国三十七年第一次选举院士,当选者多达八十余人,我难道不该预其数。”对胡适、傅斯年一派控制的院士选举仍耿耿于怀。1958年4月,胡适结束在美国的“寓公”生活,回台湾任“中央研究院”院长。
严耕望认为,“中央研究院”不能网罗全国著名学人,令他的老师独树一帜于院士团体之外,很不应该。他给胡适写信,要求改变这一状况。胡适同意交大家讨论,结果钱穆仍未获提名。
直到1968年7月,胡适去世多年以后,“中央研究院”举行第八次院士会议,钱穆才接受提名,以接近全票当选院士。严耕望称他的老师当选,对史学界和‘中央研究院’意义重大。而对年逾七旬的钱穆而言,这“虚衔”只是一种安慰,早已没有多少现实意义了。(郦千明)
责任编辑: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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