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里的不逍遥——粗读《庄子》印象

  题记:穷困潦倒死不休,蓬蒿丛中乜群囚。奇崛险峭孤峰在,东南西北任啾啾。

    (一)引题或庄子的生存困境

  在那个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年代里,庄子无疑是最清醒的。清醒之处就在于他对那个时代看得太深刻、太透彻,同时又对那个时代感到太痛苦、太绝望。

  要想理解庄子,我们先得从他生存的困境说起,因为生命的经验总是会或多或少地影响到生命的感受与思考。在历史上,我们并不能知道庄子的家世背景、师承渊源、平生阅历,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天空中,他就象一片云,悄然飘来,又悄然飘去,只留下那部叫《庄子》的书印在文明的深处。但我们还是能从这部伟大作品一鳞半爪的记载里大体知道庄子的生活,这有两个故事能够说明:

  庄子家境贫困,所以他到监河侯那里借米。监河侯说:“好的,我就要收到封地里的租税了,到时我会借给你三百金,可以吗?”庄子听了很不高兴,气呼呼地说:“我昨天来的时候,中途听到有呼唤的声音。我回头一看,车辙里有一条鲫鱼,我就问它说:‘鲫鱼呀,你为什么在这里啊?’它回答说:‘我本是东海的水族小官。你难道没有少量的水让我活下去吗?’我说:‘好吧,等我到南方游说吴越的国王,把西江的水引来迎接你,行吗?’鲫鱼听了面带怒色,生气地说:‘我离开了水,失去了安身之所。我只要少量水就可以活下去,而你却这样说,还不如早早到干鱼市上去找我呢!’”(《庄子·外物》第二十六)

  庄子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脚上穿着用麻绳绑着的破鞋子去见魏王。魏王说:“先生,你为什么这样穷困呢?”庄子回答说:“这是贫困,不是穷困。士人具备了道德却不能施行,这叫穷困;衣服旧了鞋子破了,这叫贫困,而不是穷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生不逢时。”(《庄子·山木》第二十)

  生不逢时的庄子大概一生都过着这种既贫又穷的生活——“夫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列御寇》),象孔子的学生颜回一样“箪食瓢饮”而不改其志。然而,他并不是没有显达的机会,若他要功名富贵,那简直是唾手可得:

  庄子在濮水边钓鱼,楚威王派了两位大夫前来表达心意:“希望把国内的政事委托给您!”庄子手持钓竿,头也不回,说道:“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了,楚王把它盛在盒里,用巾布盖着,藏在庙堂之中。请问:这只龟,是宁愿死后留下尸骨受人尊贵呢,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水里爬行而活着呢!”两位大夫说:“宁愿拖着尾巴在泥水里爬。”庄子说:“那么,请回吧。我希望拖着尾巴在泥水里爬。”(《庄子·秋水》)

  司马迁在《史记》里也记载了这个故事:

  楚威王听说庄子很有才干,派了两位使者,带着贵重的礼物,聘请他做楚国的宰相。庄子哂笑地对楚国的使者说:“千两黄金确是很重的聘礼,宰相也确是很尊贵的职位。可是你们没有看见过祭祀天地时供神用的肥牛吗?;养了好几年,养肥之后宰了,给它披上文彩的锦绣,抬到大庙里去,在这时候,即使它想做一头孤单的小牛犊,办得到吗?你们赶快走开,不要玷污了我!我宁愿在泥巴时里游戏,终身不做官,只图个逍遥自在。”(《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面对穷与达,庄子断然拒绝了显达而选择了贫和穷。这样的选择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世界之中,有几个真能做到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呢?又有几个能禁得住权势金钱的诱惑呢?庄子的拒绝凸显了巨大的人格力量,凸显了人类崇高的精神追求,从而使他成为烛照众生的一面镜子。庄子之所以做如此选择,并不是甘心穷困,更重要的是基于他对现实的清醒观照和深刻洞察。

  庄子看到,在那个君昏臣乱、人民倒悬的年代,整个官僚阶层是如此的伪仁伪善、虚情假义,他一把撕下他们仁义道德的假面具,直斥他们是一群假面大盗。庄子无情地掲露他们“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庄子·人间世》),并进一步批判说“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堆也,刑戮者相望也”(《庄子·在宥》),在这里,庄子清醒地指出当时“窃钩者铢,窃国者为诸侯”(《在宥》)的黑暗现实,并自觉地以实际行动来同那个时代划清界线。

  庄子看到,在那个物欲横流、人心迷乱的时代,人们“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秋水》),变得越来越势利浅薄,一切行为指向功利化,无穷的欲望驱使人们抛弃了自己(本性或自然),成为了“心为欲役”的奴隶;无穷的欲望驱使人们放弃了自由而陷入痛苦之中。人们在功利化的目标面前扛枷带锁,对欲望的追求永无餍足之时。

  庄子面对人类迷乱的心灵,清醒的发出了他的醒世恒言:

  庄子到雕陵的栗园中游玩,看到一只怪异的鹊鸟从南方飞来,翅膀有七尺宽,眼睛的直径有一寸长,碰着庄子的额头飞过去,落在栗园里面。庄子说:“这是什么鸟啊,翅膀那么大却飞不远,眼睛那么大却目光迟钝。”于是他提起衣裳,快步走过去,拿着弹弓等待机会。这时,他看到一只蝉,正躲在浓密的树荫下面,而忘记了自身的危险,一只螳螂正借着树叶的掩蔽准备捕蝉,螳螂注视着蝉,见有所得也忘记了自身处在险境之中,这只奇怪的鹊鸟见有利可图,想着捕食螳螂,它也没有感到自己性命的危险。庄子见了内心惊惧地说:“唉!物和物之间相互为利所累,这是两类之间为贪利相互招引所致啊!”想到这,他赶紧扔下弹弓,回头就跑,恰在这时候,看守果园的人追赶他并责骂他。(《山木》)

  庄子的警世恒言还在书里,但尘世中的人们似乎不太在意,他们手中提着若大的口袋,把于己有利的一切通通装入,然后等待换取一张可以随意提取的支票。殊不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沉迷于物欲而不知返的人们怎么会理解到庄子的苦心呢?这一切都是人心向利造成的危害啊,庄子的话是要人们少些贪欲,洁身自好。

  庄子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面对着混乱的时世、血腥的空气、残酷的现实、迷乱的心灵。他感到极端的不满,他也感到极端的愤懑;他想解除人民的倒悬之苦,他也想解除人类心灵的困惫,他更想使人民获得身心自由的幸福。但现实的肮脏及污浊使他看不到一丝希望。现实既然是无望的,他只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相比之下,同样的环境,其他诸子都积极的入世,去推销自己的学说,以期展开自己的理想。但庄子早就清醒的认识到,那简直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庄子从历史及现实中深刻洞察了这一点,他认为各家各派为了实现自家的理想而寄希望于君主的认识是错误的,因为在那个“窃国者侯”的现实中,各国统治者都是蒙面的盗跖之流,所以,为了实现自家的学说而去向大盗游说,那只能成为大盗的帮凶,会更有利于统治者做恶。积于此,愤激的庄子说: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假如借重圣人来治理天下,就会更加有利于盗跖。为他们制造斗斛来量东西,那么他们就会连斗斛一并偷去;为他们制造衡器来称东西,那么他们就连衡器一并偷去;为他们制造印章来相互取信,那么他们就连印章一并偷去;为他们制定仁义来矫正人们的行为,那们他们就会把仁义也会偷去。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那些盗窃衣带钩的人被杀掉了,而盗窃国家的人却反成了诸侯;诸侯的门里,就有了仁义的旗号。这不正是盗窃仁义以及圣人智慧的证明吗?所以,追逐着做大盗,夺取诸侯的权位,盗窃仁义的旗号以及斗斛权衡符玺利益的人,即使有高官厚禄也不能鼓励他们做好事,即使有斧铖的刑罚也不能制止他们做坏事。这种大为有利于盗跖使他们为非作歹而不能禁止的状况正是圣人的过错造成的啊。”(《胠箧》) 责任编辑: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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