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文物

中秋节以其特有的历史文化内涵,发挥着促进社会和谐的文化功能。“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作为仅次于春节的民俗大节,在世界各地凡有华人的地方,中秋节那天都会欢聚一堂,共度佳节。中秋节,对增强民族凝聚力,促进社会、家庭和谐,具有重要的调节作用。

“万里无云境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中秋节自古以来就是阖家赏月的节日。月有太多的别称:太阴、素娥、玉盘、玉轮、玉钩、玉羊、玉蟾、冰轮、冰镜、月府、月宫、月精、玉兔、蟾宫、蝉娟等,其中最重要的是蟾蜍、玉兔和嫦娥。

蟾蜍在上古先民心中,是吉祥神圣的灵兽。由于蟾蜍有冬眠的习性,深秋以后,它们就钻入水底的泥里,不食不动,如死亡一般,次年2~3月间复苏,又到静水中产下大量的卵。上古先民对蟾蜍这种“死而复苏”,又有旺盛繁殖能力的自然现象,予以深深的崇拜。1972年陕西省临潼县姜寨出土的仰韶文化半坡类型鱼蟾纹彩陶盆,高14厘米、口径35厘米,西安半坡博物馆藏。内壁除双鱼外,还绘一只体态浑圆肥硕、扁头、背带麻点,四肢伏地的大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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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陶盆上绘制蟾蜍纹十分常见,这是上古先民对蟾蜍冬眠习性崇拜的表现。论及月缺复圆的天文现象,唐代徐坚等人在《初学记卷一》【叙事】条中,引《释名》云:“月,阙也。言满则复阙也。……胐,月末成明也。魄,月始生魄,然也。朔,月初之名也。朔,苏也。月死复苏,生也。晦,月尽之名也。晦,灰也,死为灰。月光尽似之也。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张弓弦也。望,月满之名也。日月遥相望也。”[1] 古人将月的圆缺周期变化,与蟾蜍冬眠习性联系起来。将月影形状想象成蟾蜍的样子,把月的周期变化看作蟾蜍“死而复苏”的过程,蟾宫秋月的观念由此形成。

古人将蟾蜍的生活习性神化,使之充满神秘感。《太平御览九百四十九》:“千岁蟾蜍头生角,得食之寿千岁。”《抱朴子内篇•仙药卷第十一》:“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体重。以五月五日日中时取之……阴干百日,以其左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手于身,辟五兵,若敌人射己者,弓弩矢皆反还自向也。”[2] 仙家认为,头上长角的“(千)万岁蟾蜍”,食之可得长生,携之有辟兵之效。在敦煌莫高窟249窟顶坡,绘有北朝西魏时期的西王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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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銮车的女神即西王母,右下方身着青衣,头长双角,胁生双翼,圆目大嘴、四肢带蹼,呈奔跑状的神兽,正是“万岁蟾蜍”。它在此处作为月精,以西王母侍从的形象出现。西王母、蟾蜍和不死药的传说,体现着道家方士为获长生,不遗余力追求不死药的信仰,这种信仰在战国至西汉初年已经流行。四川彭县出土的以西王母为主题的汉画像砖,西王母正面端坐龙虎座上,四周侍九尾狐、青鸟、蟾蜍等。从汉画像石、画像砖及绘画上,常可见到这类西王母侍从的蟾蜍形象。关于玉兔捣药,《太平御览•卷四•天部四•月》引晋傅玄《拟天问》:“月中何有?玉兔捣药。”[3]《乐府诗集•卷三十四•相和歌辞九》:“采取神药若木端,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服此药可得神仙。” [4] 由此可见,汉时传说的月精仍指蟾蜍,直到西汉末期,才出现为西王母捣药的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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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月神的形象,《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有常羲浴月的神话。“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5],“常羲”与“嫦娥”古音接近,神话在长期流传中,情节内容被不断复杂化,月神其名也变作了“嫦娥”。李善《昭明文选卷六○•王僧达<祭颜光录(延年)文>》中,注引战国时期成书的《归藏》曰:“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6] 南朝梁刘昭《后汉书•天文志上》,补注引东汉张衡《灵宪》曰:“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蠩。”神话学家袁珂先生道:“张衡《灵宪》记叙的嫦娥在奔月以前‘枚占于有黄’一节,可能仍是《归藏》的旧文,增加的内容不多。”[7] 可见,嫦娥奔月为蟾蜍的神话,战国时已出现。1972年~1974年发掘的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家族墓地(马王堆1号、3号墓)中,出土了两幅内容相似的非衣帛画。1号墓非衣帛画的月宫部分,绘画在弯弯的镰月上,站立一只体态硕大的青色蟾蜍和一只娇小的白兔,镰月下的女子即嫦娥,而3号墓非衣帛画的月宫部分,只绘了硕大的青色蟾蜍和比1号墓非衣帛画中更为明显的白兔,却无嫦娥。这份实物资料说明,至少在西汉初期,蟾蜍、嫦娥和玉兔已并行于世,但西汉时嫦娥还未受到足够的重视,月中的主神仍是蟾蜍和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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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提及“中秋”的文献《周礼•春官》云:“中春,昼击土鼓,吹豳诗,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8]此处的“中秋”非指八月十五“中秋节”,只是个时段概念。直到唐玄宗时期,中秋玩月赋诗成为上层社会的风尚。在江苏金坛窖藏出土一件元代凸花玄宗游月宫故事银盘(残),直径17.1厘米,高1厘米。银盘凸花工艺,饰仙山楼阁,祥云缭绕,仙人立于行云之上,玄宗与罗公远游月宫中,仙女执扇、托瓶或盘侍立一旁。据《太平广记•卷二十二》“罗公远”条:“开元中,中秋望夜,时玄宗于宫中玩月。公远奏曰:‘陛下莫要至月中看否?’乃取拄杖向空掷之,化为大桥,其色如银。请玄宗同登,约行数十里,精光夺目,寒色侵人,遂至大城阙,公远曰:‘此月宫也’,见仙女数百,皆素练霓衣,舞于广庭。原文注云:“出《神仙感遇传》及《仙史拾遗》、《逸史》等书。”[9] 该书卷二六“叶法善”条:“尝因八月望夜,师与玄宗游月宫,聆月中天乐。问其曲名霓裳羽衣”,出薛用弱《集异记》。[10]玄宗游月宫的故事,见于多处史籍,在民间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因此直到元代,仍有以此为题的艺术品。另外,唐代月宫镜的内容,表现了唐人对月宫仙境的理解。现藏上海博物馆的一面唐代八瓣菱花形月宫镜,径19.7厘米。内切圆形,龟钮。钮左上方为凌空升腾的嫦娥,嫦娥身段修长,舞态蹁跹,著紧身衣衫,背后帔带飘举,左手擎有“大吉”二字铭文的方牌,右手托一果盘。盘内盛桂子三粒,桂叶二片。钮右上方为一株枝叶繁茂的桂树,桂树下蟾蜍跳跃。嫦娥脚下白兔杵臼捣药。钮下正中为一不规则形水池,池中水波粼粼。上方有一“水”字。镜背还有两朵流云.菱边四朵流云及四组蜂蝶采花,其中二组蜂蝶头部对着花枝顶端的花苞,另二组蜂蝶正飞向花枝。由于唐玄宗晚年热衷道教,道教因而兴盛,其思想亦融入到中秋玩月之风中,玄宗游月宫故事的流传及月宫镜的盛行,正是道教思想对唐人节俗观念影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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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中秋玩月之风,只在上层社会及文人之间流行,而宋时的中秋节,民众的宴赏活动远比文人诗会更为普及。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八》记载当时汴梁(开封)节日盛况: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榅孛、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桔,皆新上市。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11] 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四•中秋》:“……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充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圆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遊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盖金吾不禁故也。”[12]文献中生动地描写了宋代中秋节的狂欢场面,另据南宋嘉泰三年颁布的《庆元条法事类•假宁格》,已规定有中秋休假一日的制度。[13]此时中秋节,已成为全民共庆的法定节日了。

明代中秋节,宫中赏秋海棠、玉簪花,妃嫔们穿月兔纹衣,佩戴节令首饰。明定陵出土一副万历白玉镶宝石玉兔捣药金耳环,上部是金质圆环,下系耳坠是一只浑圆的羊脂白玉兔,两前肢抱玉杵(下有臼)捣药,生动传神。玉兔双眼以红宝石镶嵌,顶部一颗大红宝石与金环相系,玉兔下部有3个云头形金托,嵌宝石3颗,中间是猫眼石,两侧是红宝石。同时出土的还有万历时期镶宝石兔金钗一对,金钗顶部镶嵌红色宝石刻成回望双兔。在上古传说中,西王母是执掌长生的女神,玉兔为她捣的正是嫦娥偷服的“不死药”。后世的人们,将玉兔为西王母捣不死药、嫦娥偷服之,奔月化为蟾蜍的神话合二为一,最终演变为月宫中有玉兔和嫦娥的神话,而玉兔捣不死药的题材,也被明人运用到中秋节俗中。这两副白玉镶宝石玉兔捣药金耳环和镶红宝石兔金钗,出土于定陵孝靖皇后棺内,应是孝靖皇后生前在中秋节佩戴的应时首饰。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一件明代白地黑花月宫图罐,高27.5厘米,为民间生产的磁州窑系产品。一面绘云气围绕、楼阁巍峨的月宫仙境,嫦娥回首赏花,侍女捧盒侍立;另一面以墨彩写意勾勒神情淡定的双兔。由此可见,入明以后玉兔、嫦娥作为中秋节崇拜的偶像,已经被社会各阶层广泛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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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谈一下京畿地区中秋拜月时供奉的“兔儿爷”,它产生于明代,盛行于清代。明末纪坤《花王阁剩稿》中记载:“京师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偶题一诗,时崇祯庚午岁也。”[14]到了清代,中秋节前夕,京畿一带的城坊街巷多设兔儿爷货摊。乾隆年间《帝京岁时纪胜•彩兔》载:“京师以黄沙土作白玉兔,饰以五彩妆颜,千奇百状,集聚天街月下,市而易之。”[15]此时的兔儿爷,已成为中秋节的标志。及至清末,兔儿爷的表现力更为丰富。晚清《燕京岁时记•兔爷儿摊子》云:“每届中秋,市人之巧者用黄土抟成蟾兔之像以出售,谓之兔儿爷。有衣冠而张盖者,有甲胄而带纛旗者,有骑虎者,有默坐者。大者三尺,小者尺余。其余匠艺工人无美不备,盖亦谑而虐矣。”[16]当代工艺美术大师双起翔老先生,是北京泥塑的传人,他抢救了濒临失传的泥塑兔儿爷工艺,为继承这一节俗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兔儿爷没有变成历史的遗物,正是托了双老的福。这件骑黑虎兔儿爷,出自双起翔老先生之手。兔儿爷金盔金甲金护心镜,身穿红、黄双色战袍,足蹬黑色战靴,骑坐于黑虎之上,虎身白花为饰,底部置一蓝彩圆形台座。白兔双腮淡粉,双耳直立,以红、黑两色勾线。兔儿爷与坐骑黑虎的表情刻画一致,均为双眼圆睁,目光炯炯,嘴角均下撇呈山字形,威风凛凛,煞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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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初学记(全二册上)卷第一•天部上•月第三》唐 徐坚等著,中华书局出版发行,1962年1月第1版,2004年2月第2版,第8页。

[2] 《四库家藏子部诸子•抱朴子内篇•仙药卷第十一》,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75页。

[3]《四库家藏 子部诸子•抱朴子内篇•对俗卷•第三》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年出版。第14页。

[4]《乐府诗集(全四册)卷三十四•相和歌辞九•董逃行五解》(宋)郭茂倩编,中华书局出版。

[5]《古本山海经图说(下卷)》增订珍藏本,马昌仪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1016页。

[6]《古籍今注新译丛书文学类 新译昭明文选》台湾三民书局印行 1997年4月第1版,第2927页。

[7] 袁珂:《古神话选释》第28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

[8] 《十三经注疏•周礼注疏》(上册),第801页,中华书局,1980年出版。

[9]《太平广记》卷二二“罗公远”,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12月版, 第122页。

[10]同[9],卷二六“叶法善”,第141页。

[11] 《东京梦华录•梦梁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东京梦华录卷八》,宋孟元老撰,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年3月版, 第56页。

[12]同[11]。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四,第24页。

[13]《唐明律合编 庆元条法事类•宋刑统(海王村古籍丛刊)》南宋谢深甫等编纂,中国书店1990年10出版。

[14] 《花王阁剩稿》明末 纪坤著,中华书局1985年北京新一版,第18页。

[15] 《帝京岁时纪胜•彩兔》清 潘荣陛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8月第一版,第27页。

[16]《燕京岁时记•兔爷儿摊子》清 富察敦崇著,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8月第一版,第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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