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天景》之前对话喻红



《HeArt》记者赖小凤:
在《金色天景》开幕前夕,本刊记者与《金色天景》的作者喻红相约访谈,按照我们(He)的采访提纲,喻红(喻)如是说——
He:您觉得当今中国许多艺术家是否为创作而创作?
喻:我觉得为创作而创作是一个挺中性的命题,在创作之前肯定会想你要创作什么样的题目,什么题材,用什么材料,或者跟别人有所区别。但是它就像一个工具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也可以做的很坏,这是经常发生的。从事美术行业的人就真的心里特别喜欢画画?并不是每个人都那样的。有的人迫于生活啊,比如说一些升学就业的原因或者是家庭的原因,使他走向学美术这条道路,但他并不一定是喜欢这个,因为这个行业其实是蛮苦的一个行业,竞争激烈,而且属于是内心自我交战的一个行业,等于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的一个创作过程。喜爱我觉得是特别重要的,因为不喜爱的话几年就坚持不下去了,觉得没意思,因为太苦了。但如果是喜欢的话就不觉得苦而是乐趣。
He:我很早以前看您的《冬春的日子》,很喜欢,觉得挺受一种鼓舞和启发的,觉得艺术这条道路是很艰难的,您现在走的那么成功我觉得是必然的。
喻:是吗!对,艺术其实是很苦的,大家从外面看觉得挺好的,一会出去旅行啊采风啊,一会做展览啊,但实际上在创作过程中是挺艰苦的。主要还是要喜欢,喜欢就不会觉得有什么艰苦了。
He:市场经济的介入是否在艺术领域有某种推动作用?对于画家的创作是否有影响,比如创作主题、怎样去画等等?
喻:我觉得这种影响一定是存在的,中国过去是没有什么艺术市场的,这几年才有。比如80年代的一些画廊,画中国的水乡,比如陈逸飞等等,后来是中国的美女啊,后来是政治波普啊,现在有很多观念的行为,市场经济会对艺术有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它的正面的因素是使大家通过市场了解艺术行业,更关注它,负面的是带进来很多功利的色彩,跟风的现象,会有这个时髦大家画这个,那个时髦大家画那个,这是现实嘛。
He:有很多国外收藏家都想买我们中国艺术家的画,而很多艺术家也急着去卖画,这是否可能会影响到艺术家的创作?
喻:对对对,因为中国人穷得太久了,大家都想挣钱,这很正常。而且我觉得艺术从来都跟它的赞助人有关系,比如在中国古代,那就是宫廷画院,甚至一些寺庙有钱,就会请一些画师去画宗教绘画,包括像敦煌这些都是地方或者是国家行为,当地政权就会请一些当时最好的画家去画这些东西。西方更是这样,教廷支持绘画,文艺复兴跟宗教教廷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包括像美帝其家族也都有很大的关系。艺术从来都跟这种金钱的推动有关系的,现在只是这些不是一个国家行为,不是一个团体,可能是更个人化的行为了。但我认为自古以来就是那样的。
比如过去无论是国家或宗教组织支持艺术是为了一个永久性的,作品为了画在教堂里的,就是为了千秋大计了。现在的收藏很可能就只是个人的喜欢放在家里,或者是为了升值,为了投资,跟前者有很多不同,但是就是艺术和资本的关系,都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He:在中国,现在有人把当代艺术和古典写实强行分开,认为当代艺术仅仅是想法的表达,您怎样看待呢?
喻:当代艺术如果从形式上来讲,很多种多样,其实最核心的就是一个批判的精神。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告诉你应该要去做什么、怎样做,它是从底下开始,批判传统,批判经典,或者批判社会上的现象或者批判政府。我觉的这两个立足点是不同的,表现方法却有很多是相同的,比如当代艺术也有架上绘画,也有甚至传统的工笔,也可以理解为当代艺术,但它主要是立足点不同。
He:您认为当今中国美术院校的教学和西方是否有区别?有什么区别?
喻:区别蛮大的。因为中国的美术教育基本上是从西方来的,从西方的最早的学院艺术,后来包括从苏联的,苏联的也是从法国的学院艺术继承过来的。中国一方面从法国一方面从俄罗斯来学它的传统,那个学习基本是从传统意义的院学里头学习。西方的艺术教育从六七十年代已经变成一个个性化的了,一是完全是对观念、另外一个对材料的重新去理解,它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中国基本上是延续传统西方学院教学的这种方式。西方在六七十年代已经变成另外的一种教学了,所以它不太讲究去写生、逼真的描摹一个真实的形象,而是更强调观念和理念。另外是国情的不同,中国的人口基数那么大,所以考进美院的人非常少,所以他们经过考前很长时间的训练了才能够考进。本科生还在画这些基础,他们很快毕业后上研究生,研究生还继续延续这种基础在走,然后寻找一些个人的方法。那西方呢,我在那里也给他们上过课,他的本科生在入学之前对于美术学的是很少的,但他们有很多美术休养,看博物馆啊看美术史,在手头训练上却比中国薄弱,不太会画,按中国人的说法是不会画画。他们上了大学以后基本上是学习各种材料,比如油画怎么画,版画怎么画,或者是做画框,做木头框,做画布等,通才教育嘛,所有材料都学,都摸过一遍,基本上四年就过去了。大学就是一个普及教育,中国的本科生教育有点偏向于精英教育,像油画专业就是不停的去画油画,雕塑专业的不停的做雕塑,分的比较细。
He:会不会有局限性?
喻:会有局限性的。但是是中国更专西方更……。我接触的西方的本科生画的都不太好,一个是在功底上,一个是在理念上也含糊不清的,不是特别明确,但他们研究生的普遍非常好。研究生大部分是毕业以后若干年在社会上工作过,大部分已经有明确的风格了。他只是还没有成功,在社会上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然后到学院里去学,去跟老师和同学有一个交流的平台。因为在西方是一个很个人化的社会,他画自己的画没有人跟他交流,他到了学校自然就有一个氛围去和周围的人去交流,所以研究生和本科生有一个明显的差别,本科生基本是懵懵懂懂,学习各种材料了解基本的知识,而研究生就是已经有个人面貌了,但只是他不是一个有名的画家,然后在这几年的学习当中把他的东西更纯化。美院中的教学就是在本科中就已经画得很好了,但它的研究生大部分是应届毕业的,或者毕业了一两年就上研究生了,所以研究生和本科生没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不像西方是非常明显的区别。
He:多年来一直强调油画的中国化,您觉得是不是走向一个误区?
喻:油画一定会被中国化的。中国这个民族是会把西方的东西一定会转化成本土的东西的。比如去年我带学生从敦煌一直走到麦积山到西安、到龙石窟、这样一直走下来。这就是佛教一直从阿富汗这边过来这个一路被汉化的过程。油画也一样。任何外国的东西,不是我们本土的东西,都不断的中国化,中国以前就一直那样,比如匈奴文化和汉文化的结合。至于很多人经常讨论或者强调它,我觉得不必要,它必然会中国化的。千百年的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中国是有很强的去吃外头的东西把它变成另外的东西的能力,从来都是这样。
He:您觉得女性艺术家是否越强调自身的重要性,反而更体现一种弱势群体的特征?
喻:女性本身就是弱势群体,从来就是。女性艺术家参展或者是被展示的机会总体来说少于男性,这肯定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至于女性艺术家是否要强调自己的女性身份,这要根据每个人,比如有一些是强调女性的身份,我觉得这个没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不强调呢?对于我个人来说,作品是以女性视角,但我不是特别打着一个女性主义的旗号的。
He:您的比较新的作品《春恋图》和《天梯》等作品应该可以说是对古典绘画的“再读”和“再创”,您怎么会想到去根据《捣练图》或者是埃及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的一幅宗教藏画去创作作品呢?
喻:一开始主要是因为喜欢,喜欢传统艺术。比如像捣练图或天梯,我一看到这些作品就会有很大共鸣,虽然它们是古代的,天梯是西方的,它是讲宗教的一些理念的,跟我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但它讨论的是整个人生的问题,其实宗教最根本考虑的也是人生的一些终极问题。我觉得现在虽然时代不同了,生活面貌完全不一样,人生面临的其实也还是同样的问题。比如在之前用传统文化符号的艺术家很多,各种各样的都用,但是我不太喜欢用那种特别调侃式的,我觉得对于经典应该有一种敬畏之心,因为无论是你喜不喜欢,它是经历了几百年有的是上千年的积淀下来的,肯定是有它的道理,可能现在我们看起来不时髦了,很久远,但是它有它的非常核心的力量。
He:您比较喜欢那些古典艺术呢?
喻:我喜欢的有很多,比如中世纪的木雕、彩绘,因为后来人们过于强调文艺复兴了,文艺复兴强调个性的张扬,这样让人觉得中世纪是一个黑暗的时代,我原来学美术史时都是这样学的。后来我到了德国等国家的博物馆看中世纪的绘画时,感觉非常好,它可能没有那么强调个人性,它强调的是神性,神性也是有很多人性的东西在里面的。比如说古埃及的很多雕塑、雕刻、浮雕等,很多棺材里都会有一个死者的画像,画的都特别好,但是我们美术史都不会太提到这些事情。
He:我们从您近两年的创作看到了“从青涩到游戏、到平庸、到伟大”的变化,我们认同“表现平庸的深度”和“表现伟大的高度”,却不好猜想您将来的创作会有什么改变呢?
喻: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我都是随着自己的感受、处境在变化。比如青涩,青春的时候肯定是青涩的,我也没想到会画《目击成长》那样的画,特别是画《天梯》这种画。因为那时候没有那种想法和阅历,也没有计划。我是没有什么计划的人,走到哪是哪。基本上是跟着感觉走。创作题材可能是跟我性格有关,我喜欢平淡的东西,平淡的东西其实非常有力量。你忽视它觉得它没有什么意义,而它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就是一个很平淡的日常生活。但是如果把它放在一个时间的纬度来看,这些琐碎的东西都有它的意义了。
He:像您作为一个母亲,也作为一个妻子等生活的角色,和你艺术家的角色,你是怎样灵活的在其中转变呢?
喻:好像没有什么转变吧!我过来的时候就处理这些事,有孩子的时候就处理孩子的事,有家里的事就处理家里的事,然后有时间就画画,基本上就是这样。生活的琐事是挺愁人的,但是该做的就做嘛。因为没有退路,不做谁来做啊!
He:我很期待您的《我的名字叫红》的放映。
喻:对啊,这次展览在尤伦斯就有得看。
He:这个片子你们去了哪些地方拍摄呢?
喻:北京是很主要的,还去了敦煌、东北等几个地方,拍了半年时间,基本上我干什么事他们就跟着过来拍。
He:能作为您的学生肯定很幸福的。
喻红:你们现在很好啊,我的研究生毕业了都找不到工作,你们现在在和艺术工作多好啊!
He:您的创作到那里找灵感?
喻:随时观察,随时随刻都在想,也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想明白,也经常在那里焦虑困惑。
He:在创作上遇到困难,比如画不出来时,您使用什么方法去发泄呢?
喻:我经常画不出来。每天都有。也会焦虑。
He:用什么方法排解这种心情?
喻:没有时间排解,因为太忙,基本上遇到困惑有两种:一种是在创作构思中遇到困惑,比如想不出来就放一放,等什么时候想明白再画,还有一种是已经想好了怎么画,但在画的过程中,某一个东西怎样处理,画不好,是经常有的。不能愣画啊,关于构思的也是不能愣想啊,放一下,可能做别的事时会突然想到这事情应该怎样做。
He:《我的名字叫红》好像跟一本诺贝尔文学奖的书名一样。
喻:这是导演起的名字,在拍这个片子的时候他当时也在看那本书,我没看这本书,我就翻了一下。
He:那你创作时都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
喻:不能说所有的都投入进去,我觉得画画像游泳,比如游泳时你要憋一口气,就能游很长时间。画画经常要憋一口气,然后到里头,过一段时间就会画出来一些东西。
He:您画画时带进去的是您的经历多一些还是您情感多一些?
喻:应该是经历吧。不一定都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有的是别人的经历,我看到的社会上或者是周边发生的事情。我是自己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或者是画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因为观众太多了,不能想象到别人都喜欢什么样的了。
He:小时候您是怎样决定走画画的道路的?
喻:因为母亲就是画画的,身边有很多笔和纸,拿起来就画。因为从小就接触,画的也比别人画得好,比如画一个向日葵啊,一个太阳啊,画的比别人画的圆,觉得画得好,自己受到鼓励,就觉得应该画画。
……(闲谈部分略)
拜访喻红的过程轻松而紧凑,其间有刘小东的简短问候,喻红与和艺术互致谢意后,访谈结束。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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