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爨”诉说当年辉煌 寻找文化史上“失踪者”


在1500多年前的汉末,在远离封建中央王朝统治的西南边陲,曾经出现过一个长达400多年的南中爨氏地方王朝,它的势力范围包括了今云南全境、四川南部、贵州东部及越南北方部分地区。爨氏地方王朝统治南中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就在云南省曲靖陆良县,爨氏王朝也修德修文,创造了灿烂的地方文化。历史书籍对这段历史少有记载,给南中爨氏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如今,只有保存完好的《爨龙颜碑》、《爨宝子碑》还在默默诉说着当年的辉煌。碑文记录了爨氏的辉煌及汉文化在南中的传播和云南各民族的融合,文体具有魏晋风范,骈俪酣畅;碑文书法独具一格,被世界各地书法家及书法爱好者所赞赏,康有为称其为“楷隶极则”、“古今正书第一”,评为“神品第一”,是研究汉字书法演变的珍贵资料。
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更有日籍书法界人士组成的团队远赴陆良寻根觅祖,由于当时政治文化环境受限,他们驻足昆明,远望陆良爨碑行跪拜礼……
相传爨碑所载述的爨氏,是汉末到中唐数百年间云南的统治者,治所曲靖,世领太守,拥兵自重,因远离中央王朝,实际是割据一方的云南王。到刘宋初朝,内部斗争,分裂为东西二爨,东爨以乌蛮即彝族先民为主,西爨以白蛮即白族及傣、壮、纳西等民族先民为主。随着时光的推移,爨由“南中大姓”渐渐变为各部族的名号,二爨碑是为爨氏统治鼎盛时期两位统治者建立的墓碑。这也是爨氏治滇时期唯一的历史遗存。
瑰宝增辉三百字 石碑永寿两千年
小爨碑在现在的云南省曲靖市麒麟区的曲靖一中校园内,1937年由景仰它的人们建盖了一座“爨碑亭”以保护它。
曲靖一中一级教师王永平一直守护在此碑前,研究爨史数载。小爨碑全称“晋故振威将军建宁太守爨府君之墓”。据王永平介绍,《爨宝子碑》碑末的东晋大亨四年岁在乙巳四月上恂立落款中的“大亨四年”是误用,因东晋“大亨”年号是桓玄篡晋时使用的,一年后桓玄失败。“大亨”年号使用仅一年,次年即不实行,仍用原来“元兴”年号。后来“元兴”的第三年又被改元为“义熙”。爨氏在边远的云南曲靖仍书刻“大亨”此中央王朝不用的旧年号。
“中原改元,爨氏竟不知,此乃是爨氏称霸古代南中地区,独踞一方,偏安南疆,闭关自守的结果和物证,那时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了。”他说。
《爨宝子碑》左下角镌刻有清代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七月,南宁(今曲靖市)知府邓尔恒所题跋文,记述《爨宝子碑》出土及移置经过和评述该碑乃罕见之宝物:“碑在郡南七十里杨旗田(今越州),乾隆戊戌已出土,新通志载而不详,近重修南宁县志,搜辑金石遗文始获焉,遂移置城中武侯祠。孝晋安帝元兴二年壬寅改元大亨,次年仍称元兴二年,乙巳改义熙,碑在大亨四年乙巳,殆不知大亨未行,故仍遵用之耳。仪征阮文达(云、贵总督阮元)师见《爨龙颜碑》订为滇中第一石,此碑先出数十年而不为师所见,惜哉!抑物之显晦固有,时与晋碑存世者已鲜,兹则字画光完好,愿与邑之人共宝贵之,咸丰二年秋七月金陵(今南京)邓尔恒识”。1927年,武侯祠毁于战火,此碑曾一度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餐风饮露,受阳光曝晒,风雨剥蚀,险遭损坏,后被一寒士张士元发现,搬回家中,以靠传拓《爨宝子碑》的拓片卖钱维持生活,小爨碑才得以保存下来。
从书法艺术的角度看,小爨碑在用笔、结体、章法上都是神来之笔。据爨体书法家陈正义介绍,《爨宝子碑》碑文的笔画结体在隶楷之间,还有篆书遗姿,极具刚健雄强的时代艺术特征。其书体笔画结体艺术变化无常,忽隶、忽楷、忽篆掺拌,可谓是“三体合一”的融合体,古朴浑厚而奇巧;书法艺术内刚而外柔,方笔遒劲,就像刀凿斧击而成,拙中带巧;字体参差有趣致,同字异写,无一字雷同;章法布局艺术大小错落,彼此顾盼,首尾呼应,气贯全篇,任其自然,和谐统一。《爨宝子碑》是兼有字体美、笔画美、章法美、镌刻精美的碑刻艺术珍品。其点画、字形、行气、篇韵都浑然天成,潇洒且轻快。它问世后,即为世所重,为金石书法家所喜爱。
汉经以后音尘绝 惟有龙颜第一碑
《爨龙颜碑》立于公元446年,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此碑无论从形制到内容,还是从历史到书法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爨龙颜碑》,全名《宋故龙骧将军护镇蛮校尉宁州刺史邛都县侯爨使君之碑》。始建于南朝刘宋孝武帝大明二年(公元458年),距今为1541年。与《爨宝子碑》相比,此碑较大,高3.88米,宽1.46米,字数亦多,除碑阴题名外,仅碑阳即存文900余字,故称“大爨”。它是现存晋宋间云南最有价值的碑刻之一。
据陆良县文物管理所王宏斌介绍,碑文追溯了爨换家族的历史,记述了爨龙颜的事迹。为后人研究爨换家族及晋南北朝时期的云南历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碑文说:爨氏的祖先,最早为颛顼,战国为郢楚,汉代为班固,至汉末“采邑于爨”,以为姓。虽其先祖是否为颛顼、郢楚、班固,难以考查,但爨氏是中原流播南人的汉人则较为明显。
“爨龙颜碑,词采富丽,文笔凝炼,富于感情,反映出南中知识分子爨道庆有相当高的文学修养。就书法而言,笔力雄强,结体茂密,继承汉碑法度,有隶书遗意,运笔方中带圆,笔画沉毅雄拔,兴酣趣足,意态奇逸。”陈正义说。
有人将它与嵩高灵庙碑相比,认为“淳朴之气则灵庙为胜,隽逸之姿则爨碑为长”,“魏晋以还,此两碑为书家之鼻祖。”(范寿铭:《爨龙颜碑跋》)由于书法精美,常有千里之外觅拓本学书者。民国年间,有人伪作“元丰二年(1079年)春社祭祀日十二世孙吉如手拓”的“古本”,以“五百金”高价出售。有人受骗,还自以为得“宋拓最初之本”。
除正文之外,碑阴还有很多题名,是研究云南地方史,尤其是研究爨氏家族史的重要文物。原碑在云南省曲靖市陆良县东南20里的贞元堡,早在元人李京的《云南志略》中就有述及,明代正德《云南通志》也有记载。清代道光时,云贵总督阮元在荒芜处发现了它,后由知州邱均恩建亭保护,现仍存贞元堡小学内。
“大爨碑碑体制与小爨碑相类,同为隶楷兼工的书体,但又别有一番气象。其书意雄伟强劲,笔力千钧,气势宏阔,意境博大深远,笔致参差,如刀砍斧凿,方笔圆笔兼用,刚猛柔韧相济,实为碑体极致。就方笔而言,比64年后的碑中精品‘张猛龙碑’浑厚大方,气度雄浑;就圆笔而言,比53年后的名碑‘郑文公碑’凝重沉着,挺拔劲利,已达雄秀刚柔相融互化的神境。”陈正义说。
二爨高美冠古今
因为爨氏统治时间长,爨由姓氏而成为族称,这是一个值得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认真研究的课题。
尽管在爨龙颜碑中记载其身兼四种官职,但史籍中对其任的主要官职“刺史”却了无记载。究其原委,就是当时朝廷无力治理云南而“遥授刺史”,仅仅实行名义上的统治。“刺史”便成为爨氏自我封授的官职并祖孙世袭,是名副其实的“土官”。“从诸葛亮扶植南中大姓收其俊杰为官属,发展到爨氏土官祖孙世袭,可视为后来元朝在云南实施土司制度之滥觞。研究云南土司制度,爨氏土官祖孙世袭的这一历史现象,显然是不能忽视的。”王宏斌说。
二爨碑名重千古,清末曾有诗人前来拜读二碑,写诗感怀道:“法书二爨足珍奇,朴茂萧疏世几知,邂逅偏适嘉客至,挑灯逆旅对读碑。”据王宏斌介绍,抗战期间,有位专习二爨碑长达30年的书法家卢蔚乾,专程赴曲靖观赏小爨碑以了夙愿,可是小爨碑亭内驻有军人,只得隔窗窥看。他口占一绝云:“寻碑万里曲州来,悯怅碑亭锁未开,窗外共君窥宝子,绿荫檐下几徘徊。”第二天,他又赶去陆良访“大爨”,幸而得见原碑,欣喜若狂,立笔题诗道:“攀车冒雨访龙颜,路人贞元黝室间,感尔殷勤伴摩抚,夕阳西下泛舟还。”
清代以来,国内名家如阮元、桂馥、康南海等,题跋注释,竞相传拓,载入各家文集或金石录著作者,不下数十家。东亚、南亚各国如日本、朝鲜、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泰国、越南等国的文人墨客,经常集体或个人不远万里来曲靖参观瞻仰,甚至欧美人士也多有来曲靖一睹爨碑为快的。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学者集体参观就来过十余批,多至百人以上;美国学者也来参观瞻仰过,至于国内各界人士的参观临赏,那就更是络绎不绝了。
可叹爨氏地方政权势力雄踞古代南中(今云南和贵州及四川的西南部之称)地区400多年的历史,留下的只有曲靖的《爨宝子碑》和陆良县的《爨龙颜碑》这两通并称“二爨碑”的碑刻文物,记载着爨氏族史和历史文化艺术的蛛丝马迹,使人难以窥其全貌。爨氏其它历史文化艺术遗物是些什么?到哪里去了?
“曲靖政府正有意向建设爨历史博物馆,设想将爨碑中所记载还原实物,让更多人了解这已经消逝的文化,而不是盲目地炒作和跟从。我们也将鼓励学者、书法家们客观地继续去探究爨历史的渊源。”云南省文化厅厅长黄峻说。
寻找文化史上的“失踪者”
“兴字头,林字腰,大字下面加火烧”——这是一则关于爨的字谜,《广韵》注为“七乱切”,今读cuan,去声,本意是烧火做饭,后又假借为姓氏用字、剧目名、古星名。
对于很多人来说,爨字十分生僻。它逐渐被人关注,主要源于云南曲靖的《爨龙颜碑》、《爨宝子碑》等。爨碑的艺术价值,得到了广泛肯定与认同。与之同时,热心的人们一直好奇,爨碑背后是否存在一种独特的文化——爨文化。许多研究者为之付出了心血,但研究成果各异。
有人认为作为南中大姓,爨氏家族虽然曾雄霸云南数百年,却并没有构成区别于汉文化的独特文化形态。
因为,作为物质载体的爨刻石碑,主要是以汉族的君王意识、功德观念为主,书法体现的是汉字从隶书向楷书转变的过程,而且现在也很难界定哪些风俗习惯为爨文化遗存。
有人则认为,爨氏作为班固的后人,迁往南中后,通过与少数民族积极通婚,传播汉族文化,吸收当地文化,实现了夷汉文化的交融。文化多样性、包容性正是爨文化的核心特征。
不管如何,那一段历史是消逝了,正如中国若干部断代史一样。这些消逝的历史,千差万别,有的有因可寻,譬如战争、饥荒、灾害所致,有的则无疾而终,比如楼兰古国。无疾而终者,主要因为缺乏历史记载与考古发现,然而,它也是最能激发出人们求知与探索欲望的。
爨文化引起诸多关注,正源于文化的探秘性。文化的魅力,不仅在于能填补日常生活的平庸与干枯,还在于能激发勾连过往与未来的想象力,从而去探寻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永恒命题。
一次全新的历史考证,一段崭新的文明叙述,其带来的乐趣,不亚于任何一项自然科学的发现。许多人慕名前去云南临摹拓帖,除了对书法艺术的爱好,还是对消逝了的历史文化,一种本能的膜拜与崇敬。
追寻文化史上的失踪者,与人类对于自然和宇宙的好奇心是相通的。古今中外,都有案例,譬如,“从天而降”的玛雅文明、“一夜之间消失”的亚特兰蒂斯大陆。诸多失踪者,从一个侧面累积成了不为人熟知的历史。
文化史上的失踪者,有宏观的,也有微观的。有的的确杳无音讯,比如古格王朝;有的则是被有意遮蔽了,比如曾经与儒家学说比肩,“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墨家学派;有的则纯粹是被重新改写了。
文化现象纷繁复杂,历史描述千差万别,逼近真相,必须建立在坚实的学术证明基础上。至于爨文化属于哪一种失踪者,或许还得需要专家学者们做进一步的努力。
由爨文化的颇受关注,我想起另外一个话题:方兴未艾的文化旅游热以及地方史研究热。
近年来,中国文化产业与地方文化史研究均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也存在一些令人困惑的地方。
比如,各地都推出文化品牌,草原文化、河套文化、夜郎文化、齐鲁文化等等。在这些“省立”品牌基础上,再按照市县,细分若干二线品牌、三线品牌,均冠以某某文化之名。
如此多的“文化”,虽然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丰富的多样性,但也带来了文化记忆与认知的混乱。比如湖湘文化与楚文化到底差别在哪儿呢?中州文化与中原文化哪个更确切呢?滇文化与爨文化以及其他少数民族文化,区别与联系是什么?
地方文化史研究的红火,满足了地方文化发展的需要,是值得肯定的。只是,我们也得保持清醒的认识:并非每一段历史、每一处典故、每一个地域,都能以文化冠名。一种文化形态能成立,必须有着鲜明的特质。
至于个别地方,为了推动地方经济的发展,或拔高本地区文化的地位,或在历史名人的籍贯问题上大打口水仗,甚至不惜花钱收买学者专家,歪曲杜撰历史事实,制造文化假象,这样的文化研究,不仅不利于文化的传承,而且,也不见得对经济有多大的推动作用。
我们期待能发现更多的文化史上的失踪者,以此来丰富中华民族的文化大观园,正如我们期待更多人去关注爨碑,去研究考证爨文化一样。同时,我们也必须保持客观理性的态度。因为我们今天的追寻与叙述,未尝不会给明天留下误解。不可一味沉浸在找寻失踪者的兴奋中,甚至过分夸大它们的意义,因为弄不好,历史文化本来的面貌会再次成为失踪者。
文化研究中的好奇与谨慎,最终都是为了让中华民族文化这棵大树长得更好,花儿开得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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