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博物馆的重生 羌笛声中的文化守望

春风徐徐，羌笛悠扬。“5 12”汶川特大地震后重建的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在北川新县城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新编织的美锦上，为羌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绘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龙来氐羌黄河头，征程漫漫几个秋。”千百年来，灿烂的羌文化，凸现出极高的文化价值。

由澳门基金会援建的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投资1亿澳元（折合8588万元人民币），占地面积13000平方米，目前已全面完成主体工程，已征集到羌族民俗文物1000多件，预计今年7月底全面竣工。

抢救征集羌族民俗文物

震后除了废墟中抢救，博物馆人员还数次前往北川青片乡、片口乡、禹里乡等6个羌族居住比较集中的地方，征集到羌族民俗文物1000多件。2010年8月，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主体工程完工前夕，又向全国发出文物“征集令”。

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高泽友馆长打开约20平方米左右的大屋子，这里摆放着抢救征集回来的羌族民俗文物。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射进来，光影里仿佛物件都“活”了一般。

巨大的圆圆铁架子因有三角支脚被叫做“三角”，是羌族人用来烤火煮食的器具。小巧的木架上连着一根木柱，羌族人用来编织棕绳。还有雕花的木床、抽水的风车……

“博物馆还没装修，现在我们借用的是文化馆的办公室，这些文物只有暂时摆放着，能收藏的都收到箱子里了。”高泽友轻声说道，好像怕惊醒了沉睡的历史，思绪又回溯至2008年。

北川是全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于2006年5月成立，陆续从各乡镇征集到2000多件民俗文物。然而，2008年5月12日，特大地震发生了，文物库房全部倒塌，博物馆好不容易收集的文物全部被埋入了废墟。

高泽友馆长的妻子在地震中失去了生命，他也受了伤。可是，从地震后第三天开始，他就带着博物馆全体职工在废墟中抢救文物。废墟挖开，他们先找到博物馆旁边羌文化研究中心收藏的资料。后来，又找到大禹纪念馆中收藏的200多幅字画。那时，高泽友曾自己掏钱请工人背。有一次，高泽友背着资料走到北川中学被警察拦下，打电话到绵阳市文化局核实了他的身份，警察才予以放行。

连续多天搜寻，高泽友和同事们找到禹羌文化资料、档案、字画等上千件，但那些他们从乡间辛苦征集回来的羌族民俗文物，再也找不到了。

寻找中，高泽友记起曾经拍过一些文物照片，保存在一个移动硬盘内。而这个移动硬盘，就放在办公室的桌子抽屉里。凭着对办公室位置的记忆，高泽友继续在废墟中执着寻找。前后挖掘了4次，他终于找到硬盘，找到部分文物的影像记忆。

2008年8月，尽管伤势还未好，高泽友和4位同事从绵阳返回北川，开始征集第一批羌族民俗文物。

地震给北川带来的创伤是巨大的。当时，全县23个乡镇315个行政村，大部分都不能通车，只能依靠步行。走在山间，随时能遇到滚落下的山石。盛夏酷暑，山风也不能带来一丝凉意，走不了几步汗水就浸湿了衣背。指头粗的蚂蟥令他们防不胜防，小腿经常被叮咬，血痕累累。有时，出发前大家会带点饼干和矿泉水，甚至饿着肚子跑完一个村……

高泽友清楚地记得，2008年12月的一天，他们到青片乡去征集羌族民俗文物。从安昌镇到青片乡已经没有了路，只能从汶川绕道而行。他们租了一辆工具车，早上6点就出发了。在离映秀不远处，路上堵了几百辆车，“前面的山上正有石头滚下来”，2小时的路程，他们花了9个小时。

青片乡之行令高泽友他们收获颇丰。一个星期，征集到100多件羌族民俗文物。70多岁的李兴荣大爷，听到他们是代表博物馆来征集羌族民俗文物，主动捐献出祖辈传下的兰花烟盒。“那是用母猪皮做的，上面画有兰花。”博物馆工作人员赵柏成告诉记者，羌族的烟盒不是装香烟的，而是打猎时用于装火药的，大多是用兽皮制成。现在，羌族人几乎不上山打猎，兰花烟盒特别珍贵。

李兴荣大爷的腿上绑有“牟子”（羌语，即绑腿），是用羊毛织成，起保暖作用。尽管天寒地冻，可李兴荣还是毫不犹豫地从腿上取了下来，捐赠给了博物馆。李兴荣还叫老伴把家里的老物件都拿出来，在李兴荣家博物馆还征集到专门用于织腰带的机器、羌族用的火锅等。

不过，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什么是博物馆需要的物件。像博物馆征集到一个蜂桶，是用整树一段劈成两半、中间掏空而成，这是羌族人特有养蜂设施。可惜由于没有养蜂了，就被废弃，还是他们在一户农家的猪圈里找到的。

融入环保理念的羌寨聚落

新建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与文化馆、图书馆毗邻，三座建筑呈“品”字形分布。大面积坡屋顶、黄灰色外墙、高高的羌碉，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羌寨聚落之中。

地震发生后一个月，高泽友前往北京，向国家文物局汇报工作，表达希望重修博物馆的意愿。2008年7月12日，高泽友再次前往北京，向国家文物局领导提出重建请求，希望能尽快抢救和保护羌文化。

高泽友的建议得到了国家文物局的支持。在2009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提出重建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的建议。来自澳门的全国政协委员主动提出援建，并争取到了澳门基金会的援助。9月，澳门基金会与省人民政府正式签订《澳门基金会与四川省人民政府关于澳门基金会援助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项目的合作协议》。

“很快，国家文物局委托同济大学进行可研方案设计，由吴长福教授担纲主持。”高泽友回忆说，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则由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负责。2010年1月10日，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正式破土动工。

承建博物馆主体工程的是德州援建方。2010年6月，记者探营施工现场。“博物馆是知名设计大师崔恺设计的。”德州援川前线指挥部综合组组长陈晓强告诉记者，设计理念为“起山、搭寨、造田”。“起山”指起伏的屋面，“搭寨”指屋面上的造型，“造田”指景观绿地。“融合了碉楼、坡顶、木架梁等羌族建筑传统特色，用现代手法来表现。”

博物馆前厅的景观水池引起了记者的好奇。四个角楼由四根斜梁架支撑，没用一根柱子。据陈晓强介绍，下雨的时候，雨水就将顺着坡屋顶通过角楼流入景观水池。设计，特别注重环保。厚重的墙体内填充了保温材料，少量的外窗采用中空玻璃，巨大的坡屋顶采用轻质复合保温金属板，屋顶下的架空平台形成通风层，减少了太阳辐射热度。

崔恺的设计，给博物馆施工也带来了很大难度。

德州援建北川文化中心工程现场经理张元刚的记忆很深刻。建筑的内部结构复杂，错层特别多，无法用一种模板浇注混凝土。屋顶的长宽都达到了30多米，坡度有20多度，浇注混凝土时工人在屋顶站稳，而钢筋、钢管一放上去就往下掉。“后来，施工人员在屋顶上每隔一米就绑一段钢筋，才解决了浇注混凝土的问题。”2010年9月，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主体工程完工。

变身羌族文化创意产业

引入现代博物馆经济理念，建设成为文化创意产业基地，不仅能全面展示羌族民俗文化，更要成为拉动新北川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和引擎，为羌文化“点金”。

展览设计的负责人、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韦荣慧这样解释。

今年1月28日，省文物局组织专家评审了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的初步展陈设计方案，博物馆建设进入到后期。事实上，早在设计方案出炉之前，国家文物局已经委托中国民族博物馆进行展览大纲设计，国内多个著名专家挑起这一重任。

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韦荣慧是展览大纲的主要负责人，带领专家组多次研讨，最终确定“走进北川，走进羌族，珍惜生命，点亮希望”为基本设计理念，陈列的内容包括今昔北川、羌族文化、生命的意义等。

翻看 《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展览大纲》，羌族的历史与风情似乎展现在眼前。专家们提出了“羌人的一生”这个展览主线，准备以实景制作的方式，结合360度全景漫游系统等高科技技术，带领观众进行一次羌文化之旅。

据介绍，展览大纲设计的展陈方案分为两个展览主题。一是 “走进北川，走进羌族”，这部分将重点反映羌族的起源以及发展，从古羌人的迁徙到大禹文化在甲骨文上的记载，从周代羌人的分裂到秦末汉初羌人的融合；二是“到我家做客”，将以一个羌族普通家庭作为背景开始延伸，系统展现羌族人一生经历的大事件，融合民族风俗、文化礼仪、风土人情。“设有体验区，观众可亲身体验羌族的日常生活和独具特色的体育项目。”

记者现场看到，博物馆工作人员正为展陈文物忙碌。吸引记者的是，文物中清早期的珍贵腰带，它用火麻混合人的头发编织而成，据说一个村子的人都戴过。而清代流传下的羌绣，1米多长，绣的是麻将，“反映出了麻将在羌族地区也流行”。还有羌族人打猎使用的弩，用兽皮做成，有3米长，“专门用于射杀大野兽”……而高泽友从废墟中找出的移动硬盘中的照片，也会在博物馆中展出；赵柏成连续两年在乡间用录音记录下的羌语，会存入博物馆的语音库中。“北川羌语和其他羌区的羌语有差异，现在只有老年人才会说了。”

韦荣慧特别提到了“多点互动”的概念，认为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应该和当地民族节日、其他旅游景点等结合起来，调动多种运营模式。

而北川县文化旅游局正在考虑资源整合，与博物馆相连的羌族风情商业街，是一个互动点。而在博物馆周围，还有文化旅游产品交易中心、羌绣创意产业园等。在县文化旅游局局长林川看来，这些布局都能结合历史、民俗文化，形成互动旅游文化市场运营模式。

期待博物馆成为文化创意研发基地

新建的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令人期待。在省文物局博物馆处处长李蓓看来，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要研究如何惠民。去年底，澳门基金会行政委员会委员何桂铃、黎振强到北川考察博物馆建设时曾建议，希望在文化惠民上做出努力，带动当地老百姓致富。由此提出了新建博物馆，还要成为文化创意产品研发基地的设想。

而对羌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不仅放在博物馆，还需要放在一个较大范畴内进行思考。早在研究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展览大纲时，绵阳市副市长、北川县县长经大忠就曾有这样思考，“要将整个县城变成一个博物馆，让它活起来。把文化变成创意，创意变成产品……要将北川建成川西北藏羌文化产品交易市场，实现文化立县。”如此令人振奋的思考，实施方案如何更为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