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物保护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今年五月，珠海拱北海关查获一起文物走私大案，截获陶俑等36件陶器。据报道，有的海关一天查获过千余件走私文物。(资料图片)

　　基本上，我对中国的文物保护的现状和前景是持绝望态度的——不是说国家的文物保护法律不严，也不是说文物保护执法力度不够，更不是说各级领导不重视，更更不是说各级文物保护部门的工作不力。而是说，在一个逐利时代，所有的保护都成了被动的看守，而四周狼眼环伺，逮着机会就偷盗破坏，文物岌岌可危，更不要说那些打着保护的旗号开发利用的。

　　一个追逐利益的时代是不值得信任的，不信任它能够有效地保护文物。《人民日报》日前报道：受暴利驱动，目前我国的文物安全形势日趋严峻，盗窃、盗掘、倒卖、走私文物犯罪活动十分猖獗，尤其是暴力犯罪案件数量呈上升趋势，不但对文物保护人员的生命造成威胁，而且扰乱了文物管理秩序，危害了国家文化安全。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忧心忡忡地说：“文物犯罪正处于新一轮的高发期。”

　　同一天的另一则新闻，是对《人民日报》消息和单局长担忧的注释——河南新郑，号称是黄帝故里，每年大张旗鼓地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海内外名流云集、高谈阔论，这文化儿那文化儿地，有的专家甚至嚷嚷着要把“新郑”这个两千多年的老名字改成“轩辕”市——肉跟肉贴都不过瘾，非要露骨地贴才能表达他们对黄帝的热爱。可是，就在新郑，十几个采石场将黄帝故里的一座“文物山”挖得面目皆非、伤痕累累，且大有扫平山体之势。

　　此前，内蒙古某地为了修什么工程，将一大节古长城挖毁。

　　我的老家有多处这样的文物山，也是被采石烧石灰的挖得快失形儿了，许多附着在山上的传说已经看不到样子了。我接触到的一些文物保护部门的人更加无奈，听他们说文物保护之难，心情尤为沉重：文物散乱在田野之中，盗贼精心策划，专司盗窃。狮子都有打盹儿的时候，您不能吃住都跟文物在一块儿啊!就算是跟文物在一块儿，可是，那么多文物，一个人守一处你也守不过来啊!一般来说，文物被盗，报了案，能追就追，追多少算多少;追不了，就将案件挂着，永远地挂着。

　　一般人想到文物保护，自然就想到依法严厉打击如何如何。说实在的，文物保护单靠法律是不行的。人与人之间解决问题，动用法律是最后的手段，即这是最后的斗争。法律是人与人、人与事关系破裂时动用的武器，而脆弱的文物，到了动用法律武器的时候，那就是情况到了不堪收拾的地步了。

　　那怎么办呢?有人说你别老说绝望的话，你别老批评，你提建议啊!你提有用的建议不行吗?

　　这个还真没有!主要是逐利时代的人心坏了，文心丧失，没有办法。过去的时代，文化的核心价值在，以文心保护文物，也可以说以文心滋养文物。现在您到各地看到的许多文物景点，都是过往时代的文心在文物保护上的呈现。有的文物甚至是彼时的好事之人根据理念附会、凭空生造的，但是因为其文心的真实诚挚，使得这些附会生造的文物都呈现出真实的神采韵味，更何况那些真实的文物，被精心地呵护。保护文物，其实就是保护文化的价值，保护自己的文心和文化情怀。当文心、文化情怀、文化价值丧失以后，文物保护基本就没戏了。

　　过去的文化情怀、文心还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并在文物保护上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就是民间的默契和迷信——过去农民种地，无意中刨到一件老坟墓里的东西，比如唐三彩，认为很晦气，不是埋掉就是打碎，并不看作是宝贝。现在把这东西看得很贵重，于是人由过去对这东西的躲避、忌讳，变成了主动搜求挖掘。过去人家，不喜欢将坟墓里挖出来的旧东西放在家里，不享受死人的冥器，可是，现在许多读书人的书房都放着坟墓里挖出来的坛坛罐罐。

　　现在的人一方面算命、开业挑好日子、车号手机号挑选号码，却不信神、不怕鬼，不敬畏天地。过去某村有人盗墓，甚或到别人坟墓上采樵，非但朝廷刑罚不饶，关键是此人及其后人在周围就没法活人了，因为别人不把他们当人看。我老家有一句骂人的话：谁谁的先人是个揭墓贼!语气中充满深重沉郁的鄙视和诅咒。习惯上传说某个地区的人有盗墓的习惯，彼地的人一般被人看不起。而现在，挖墓盗窃文物能挣钱发家反而成了某地人夸耀的资本。

　　所以，人心大坏、人心逐利的价值观，是文物的灾难。逐利之心保护不了文物，法律在保护文物方面也是乏力被动的，其震慑作用微乎其微。说中国文物保护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并不是绝望的话，而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