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保护文化遗产 建设创新型国家

今天上午，第十二届中国科协年会在福建省福州市隆重开幕。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发表题目是《保护文化遗产 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大会特邀报告。

全文如下：

尊敬的赵忠贤主席、尊敬的各位代表，感谢大会给我这样一个发言和汇报的机会。大家知道我们所居住这个蓝色的星球已经有40多亿年的历史，人类的历史也只有三百多万年，是非常短暂的。但是城市的历史却更加短暂，如果从新石器算起只有六千多年，由于科技的支撑和发展，几千年来人们从渔猎时代向太空时代迈进，无论如何要必须长久、脚踏实地的生活在我们的城市。我认为，城市既是人类文明的成果，又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家园。各个时期的文化遗产就像一部部史书记录了城市的沧桑岁月，唯有保留下记录特殊意义的文化遗产，才能使城市的历史连绵不绝，才能使我们当代和后代通过文化遗产得到文化需求的满足，也使我们的城市焕发出悠久的魅力和时代的光彩。因此各个城市不竭余力的保护古代和近代的遗产。

今天没有必要列入保护的文化遗产数量太多，我认为和我们全球人类共同需求相比，和我们的子孙后代的需求相比，今天可以供我们保护的文化遗产数量已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因此，我们应该争分夺秒把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列入保护之列。于是，在国务院领导下，近年来开展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史无前例的文化遗产资源的调查，就是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四万三千名文物工作者和志愿者在祖国的山川、田野、荒漠、水下进行了一次艰苦卓绝的文化遗产资源的调查，汇集了不可移动文物91万处。进入新世纪，文化遗产面临着新的形势和新的趋势，在新的形势方面，城市化加速进程导致了城市建设以空前的规模和速度展开。文化遗产保护处于一个最紧迫和最关键的历史时期，在这一背景下，文化遗产保护的任务日益繁重，科学技术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支撑与引领作用也日益显现。

我们看这样一组图片得以反映当前城市化加速进程的态势，（图）短短20多年间，城市化建设遍布了苏南大地。建设出来的城市突出反映一个问题，千城一面。这是清华大学师生们所拍摄的一组照片，在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这样一些照片辨别起来却很不容易，在推土机下很多城市的历史街区被成片的拆除，一些沿用多年的传统建筑被无情的拆毁。之后建出来的大广场、大草坪、大水面，景观大道和办公楼随处可见，这是从网上下载的不同省办公楼照片，从办公楼的外观上反映不出一个城市的文化特色和城市的文化追求。像这样的现代塔林的景观在很多城市成为常态，很多市民对自己的城市越来越陌生，对其他城市的景观却越来越熟悉。

在新的趋势方面，文化遗产保护的领域不断扩大，促使人们从更广阔的视野、更深入的角度，探索建立新的文化遗产类型和相应的保护体系，呈现出若干新的发展趋势。我认为，开始了一个从文化保护走向文化遗产保护的历史性转型。与文化保护相比，文化遗产保护的概念更为宽广，更为综合，也更为深刻。

趋势一：文物保护的语境下保护的是文化要素，而文化遗产保护在保护文化要素的同时还要保护文化要素与自然要素共同生成的文化景观。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崇尚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共同创造的文化结晶遍布祖国大地，因此我们的文化景观的遗产、资源异常丰富。比如即将申报世界遗产的西湖、元上都、福建的鼓浪屿、哈尼梯田、龙井茶园。

趋势二：在文化遗产保护类型上面，从重视“静态遗产”的保护，向同时重视“动态遗产”和“活态遗产”保护的方向发展。因为文化遗产并不以为着死气沉沉，完全可以是动态发展变化的，是可以充满生活气息的。因此像这样的历史文化街区、江南水乡、传统山寨、民族村寨都列入了文化遗产保护之列。海南杨浦已经生产千年左右的古盐田的遗址，生产还在延续。袁隆平院士和他的团队工作37年的杂交水稻田，被国务院列为最新一处全国重点文化保护单位。

趋势三：过去文化保护，保护一座桥、一个塔，一个历史街区，一座历史名城，但是在文化遗产保护的语境下，文化遗产保护的空间、尺度更加广阔，包括大遗址群、包括文化线路，包括系列遗产。比如西安西北的周、秦、汉、唐四大城市遗址群，洛阳一系列大范围古代遗址群作为文化遗产特区给予保护。我们国家有三条着名的文化线路，首先是大运河，隋唐大运河和京杭大运河联通今天八个省和直辖市的35座城市，更大的是丝绸之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希望中国牵头将这一处人类规模最大的文化遗产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包括佛教丝绸之路、沙漠丝绸之路、草原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今年还启动了西南部茶马古道的文化遗产保护，包括从云南到西藏茶马期间的文化依存，涵盖了包括四川、青海、甘肃、贵州的广大地区。

这是一个正在流淌、灌溉、航运的动态大运河遗址，有2500年历史，被国务院一次公布为全国重点的文物保护单位。这是大运河上面已经有八百年历史的坝，沙漠丝绸之路文化景观、海上丝绸之路的岛屿、茶马古道上的驿站。这是西藏芒康古盐田，藏族和纳西族在这样一个文化空间里和谐相处已经有上千年生产盐的历史。从黑龙江到旅顺的漫长铁路沿线上，今天遗留八百多栋当年的铁路工程的建设遗址。四川把寸轨小火车作为文化保护单位今天仍然在运行，为文化旅游做了贡献，河南保护了红旗渠。一些系列遗产的保护也在大规模展开，比如在山西的晋东南，晋城、运城、临汾、长治一线保留了早期的木结构建筑群，一共有105组，不但有精美的文化建筑，而且有精美的彩绘和壁画，用六年的时间进行抢修性的修缮。四川汶川地震以后，对于羌族的村寨和碉楼进行抢修保护工程。在西藏的布达拉宫、罗布林卡和萨迦寺竣工以后，对西藏文化保护单位进行了修缮。特别是以福建为中心的涉台文物1375处，与台湾地缘、血缘、亲缘、法缘关系密切的一些文物建筑和宗教建筑整体作为涉台文物列入保护文化之列。

趋势四：在文化遗产保护的时间尺度方面。从重视“古代文物”、“近代史迹”的保护，向同时重视“20世纪遗产”、“当代遗产”的保护方向发展。当前，我们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发生急剧变化，如不及时把当代我们所经历过的文化遗产，为未来而保护今天妥善保护的话，我们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短缺今天段历史。因此兰州市就为兰州铁桥过了一百岁生日。福建保护了陈嘉庚先生捐献的“集美学村”的建筑群，大庆的第一口油井，打造梯田个村庄，核武器研制基地，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都列入了国家文化遗产保护范围。

趋势五：文化遗产保护的性质。从过去文物保护重视宫殿、寺庙、纪念性建筑，今天文化遗产保护还要重视那些民间文化遗产，包括乡土建筑、工业遗产、老字号遗产。这些过去往往被认为是普通的、一般的，大众的而不被重视，但他们确是文化多样性的重要表现形式。比如这些乡土建筑，我们福建的土楼已经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昨天刚刚闭幕的世博会一大亮点是在展览设施里面大量保留和使用了工业遗产，其中江南造船厂几座大厂房，在几座馆里面都用了厂房，很好的使用了四十万平米的工业遗产建筑。首都钢铁公司建筑的搬迁，人们也期待着首钢的设施作为工业遗产，作为钢铁博物馆让我们的后代能够知道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长春市正在积极申报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有这些老字号。

趋势六：文化保护形态方面，文化保护往往重视物质形态保护，文化遗产还要同时注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特别是物质遗产和非物质遗产共同形成的文化空间，应该作为今天我们保护的重点。两者所反映的文化要素是统一和不可分割的，因此必然是相互融合，互为表里。比如福建的提线木偶、黎族的黎锦，哈尼族的梯田耕作技术，傣族的波水节，都作为文化遗产列入保护对象。

近年来文化遗产保护科技进入了活跃时期，国家先后启动实施了一大批重点的科研项目，取得了一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共性技术和关键技术研究成果。文化遗产保护的科学水平和创新能力显着提高，这些成果不论在考古研究、文物保护还是在博物馆展示等方面都得到了广泛应用，若干制约文化遗产事业发展的重点、难点和瓶颈问题得以解决。举几个案例，一是白鹤梁题刻原质保护工程。在重庆的涪陵段有一条石梁在长江水下，枯水年石梁露出水面，文人墨客做水文地质标志，近千年下来，一共在这条石梁上刻了3万多字和70多条水文标志。国务院把白鹤梁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世界上一个年代最古老的水文地质文物实物。由于三峡水库的建设，白鹤梁的地点将长久的沉入水下42米，如何保护、观赏、监测白鹤梁成为难题，如果简单的把上面的题刻一段一段取下来比较简单，但是水文地质价值将大大衰减。为了在原址保护白鹤梁，包括工程院院士很多科学家进行了艰苦的研究，交通大学葛修润院士提供了水下无压容器的方案。40米深的水下将有巨大的浮力和周围的压力，博物馆公共建筑人们在里面活动，出意外和灭顶之灾，也是世界上没有深水博物馆的原因。无压容器的理论就是把白鹤梁仍然在水环境中进行保存，在博物馆的中心部位大面积的把长江水注入，进行过滤的长江水定期进行更换，使博物馆内和博物馆外保持一个平衡的水压力，人通过钢质观察廊道的观察窗，近距离欣赏、观察上面的题刻，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深水水下遗址博物馆，彰显了中国政府保护文化遗产的决心。

案例二：“南海1号”整体打捞。1987年我们国家受英国某公司的委托寻找一条英国沉船的时候，意外中在距离广东阳江32海里的水下发现了一条中国南宋时期的沉船，1989年进行了第一次探摸，知道这是一条满载瓷器的沉船，进行长达十多年保护性监测，航道上保护条件十分恶劣，2001年经国家批准进行打捞。这条沉船在24米的水下，并且在1.2米的淤泥下面，每一次进行考古发掘的时候异常艰苦，每次都会有一些瓷器受到损伤，于是开始探讨能否把一条满载瓷器的木结构的沉船整体打捞出水，也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实现过的。一条木结构的沉船泡了千年，打捞过程中出意外就会散落。这条沉船是30米长，9.6米宽，就做了一个35米宽、15米长的沉井，上面加了五千吨的压，压到淤泥下面，一直压到沉船的顶部，然后再穿钢梁，使底部进行闭合，再穿钢板，把里面的瓷器和船外的淤泥整体包装在铁箱内，包括用沉箱吊出淤泥，但是不能吊出水面。过去装船的时候，盘子和碗中间用稻草、黄泥、茶叶做隔离，使相互之间不碰撞。经过千年的浸泡，那些已经化掉了，盘子和碗都会相碰，这种情况下出水会使很多文物受损。于是又做了一条潜泊船，潜到这条船的位置以后沉到水底。把箱子吊到潜泊船上，潜泊船慢慢浮到水面，32海里的路程走了一天两夜到了阳江的岸边，在那里搭了一个栈桥和船平行，不能把箱子往前推，因为一晃悠瓷器受损，底下布置了气垫慢慢滚到为它量身订做称为水晶宫的博物馆，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和单纯的打捞瓷器所获得的文化信息是完全不一样的，能够复原整个船上南宋时期人们的生活状况，反映出更多的文化信息。使一座为沉船量身打造的博物馆被观众长久观看水下考古的全过程，这项作业可能三年五载，无疑是水下考古的科普。

案例三：长城资源调查。长城经过战国时期的始建到秦汉时期的建设至到明朝的扩建，有万里长城之称，到底有多长，文物局长都不知道，历年的修建、叠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操作系统，保护状况如何，病害在哪里，哪段需要抢救，更没有详细的报告。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测绘部门支持下，开始了一次长城资源的保护性调查，测绘部门、文物部门通力合作，运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测量技术以及低空飞行物定点高分辨率摄影，使长城资源调查能够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确度。今天已经测出明代长城总长度是8851.8公里，正好比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长一千倍。明年将要公布秦汉长城和战国长城的总长度，我们国家的长城长度、保存状况和修缮依据将总体完成一份资料。（图）同步获取激光数据和影像数据相互的比照，数字影像情况和建立的长城信息资源数据管理系统。

案例四：文物出土现场保护移动实验室研发。大家知道随着大规模城市建设了基础设施建设，今天文化遗产考古发掘工作异常繁重，很多都是在一些人烟罕至的山区和荒野。三峡水库的建设就涉及1087处考古和文物抢救地点。今天的正在进行的南水北调工程就涉及790多处重要的考古地点，这些出土文物有大量有机脆弱的文物，他们在出土瞬间如果得到及时保护处理的话，对后续的保护工作将带来很大的难度。因此，在科技部的支持下，研制了文物出土现场保护的移动实验室，在这个实验室中，保护科技人员可以及时对出土的文物进行抢救性的保护处理，特别是对那些脆弱的包括纺织品、有机物的处理更为紧迫。同时，对一些在保护中方案难以确定的，比如说古墓葬，通过仪器能够智能化探测到墓室里面的状况，包括墓室温度、湿度、氧气含量，墓室里面文化信息的数量等，能够判定抢救和保护的方案，使这项老大难的问题能够得以解决，针对这样的抢救配备了专业的工具和设备仪器。

这些年在国家科技部的支持下，开始了两项汇集跨学科、跨部门、跨行业、跨系统的大规模系统的重点科研工程。一是，中国古代发明状态的价值挖掘与展示，我们叫做指南针计划。对于我们中国古代漫长历史进程中，中华民族各方面的文化创造价值进行新的评估和发掘，这些发明创造对于今天的意义，对于今天经济社会推动作用给予揭示。包括古代农业发明创造价值挖掘展示，水利发明、矿冶发明、轻工发明、纺织发明、食品发明、建筑技术发明、环境发明、交通文明、机械仪器发明、军事技术发明、医药技术发明、古代文化传播发明等等。这样一个重大的课题，仅靠单一系统、单一部门不能完成，几十个重要的科研单位和大专院校参与其中，并且不断的汇集更多的学科参与进来，现在初步的成果已经展现，比如农业遗产、水利遗产、交通遗产、盐业遗产、建筑遗产。通过这些考古的资料，通过这些金、石、简牍和文献资料相互校正，使文献资料更加深入也更加具有价值。在奥运会举办期间，中国科协和国家文物局联合举办了中国古代发明创造成果展览，包括古代瓷器制作术、古代青铜铸造术，古代丝绸织造术，古代造纸印刷术，我们称之为“两硬两软”，引起了很好的反响。包括我们的电子杂志、门户网站对这项成果及时的进行了宣传和展示。

第二个工程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大家知道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得以使中华文明的史实更加确凿。今天人们不断在问，中国作为六大文明之一，而且是唯一连续不间断的发展到了今天，究竟它的起源于何时，有哪些特色和文化内涵，发展演变过程是什么？还没有能够清晰的展现。于是我们这项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包括文明起源的理论与方法研究，包括考古学文化的普系，包括古文献有关尧舜禹资料的汇集，包括古代天文学环境等等。无疑这样的一个发明会使我们的五千年文明实实在在的能够展现于世界。

根据最新统计，目前我国等级的不可移动的文物91万余处，其中各级文物保护单位7万余处，包括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352处，全国核定公布110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350处国家历史文化名镇、名村。我国已拥有世界遗产40处，全国有各类博物馆3200座，每年举办10000项左右的展板，保留下来的文物有历史街区，文物古迹、文化景标等。现在对于从馆舍走向广阔天地的博物馆给予特别关注，比如说浙江的安吉大竹海，整个线作为生态博物馆进行研究。像福州的三坊七巷，一座三坊七巷半部近代史，作为我们国家的一座社区博物馆进行设计和研究。

今天文化遗产保护已经演变为开放的复杂巨系统，涉及经济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对科学技术提出更加迫切的需求，必须依靠跨学科、跨行业、跨部门、跨行业、跨国界的通力合作，一切适用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都将被考虑和尝试应用于文化遗产保护，科学技术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支撑和引领作用愈来愈明显。比如今天万钢阐述的科学技术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支撑，比如今天王国强阐述的中医药本身很多都是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今天曹淑敏阐述的三网融合将对文化遗产知识的传播特别是数字博物馆的建设起到很大的支撑作用，比如彭于发谈到的农业的发展过程，也是今天工业遗产保护之后的新课题，去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古迹日的主题就是农业遗产保护。今天的发言有很多相互没有联系的内容，在我看来都跟文化遗产保护有关。

今天文化遗产保护已经成为衡量民族责任感的重要标尺，成为评价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因素，也得到了科学技术领域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支持，科学技术界和文化遗产保护界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相互融合、彼此促进、共同担负着保护文化遗产的责任，担负着复兴民族文化、振兴民族精神的历史使命，关键是要通过科学技术使我们悠久的历史和现代文明搭起一座通行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