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不必再画一个“蒙娜丽莎”

　　1910年，康定斯基画了被公认是现代艺术史上第一幅纯抽象画的《即兴作品第14号》，到今年，西方抽象艺术已经迎来了第100个年头。抽象艺术家们都曾在不同流派间摇摆，最终成功的是那些专一的人。

　　康定斯基肯定不是第一个画抽象画的艺术家，但他一定是第一个意识到自己是抽象主义艺术家的人。1910年，康定斯基画了被公认是现代艺术史上第一幅纯抽象画的《即兴作品第14号》，到今年，西方抽象艺术已经迎来了第100个年头。

　　说起抽象艺术，人们自然会联想到那些色彩丰富、线条错乱、名字搞怪的巨大油画。但抽象主义其实并不是一个戒律森严的门派，它只是一种艺术特征，从来没谁为它起草纲领，也没谁把所有抽象艺术家组织起来办群展。进入20世纪，经过浪漫主义和印象派的铺垫，世界各地许多杰出的艺术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抽象的冲动，这种冲动成就了抽象艺术。

　　2010年7月到9月，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举办“康定斯基和马列维奇的几何”艺术展，带美国人重温抽象艺术。在纽约的威水史中，抽象艺术是不能不提的一笔，二战后，正是抽象表现主义让纽约取代巴黎成为世界前卫艺术的首都。而这次展览的主角瓦西里·康定斯基与基米尔·马列维奇，可以说是抽象艺术的先锋和鼻祖。

　　康定斯基的暖，马列维奇的冷

　　如果硬要为抽象主义分类，艺术史学家将其分为暖抽象与冷抽象，康定斯基和马列维奇分别具有两者的典型特质。暖抽象源自马蒂斯，看重感性的、装饰的、抒情的抽象;冷抽象则发源于塞尚和修拉，是几何学的、构成的、理性的抽象。

　　创办了“青骑士”画会的康定斯基，是提到抽象艺术就无法绕过的大人物。这个30岁才投身艺术的俄罗斯律师的抽象观念感情充沛，一直尝试将绘画从平面转向空间。他的创作不是顺其自然的表达，而是对形体和色彩的把玩。

　　康定斯基的画中隐含着专属于他的密码，比如横线意味着消极，而竖线是勇猛的，绿色表示平静，而紫色代表衰败。借由这些认知，你才能读懂康定斯基像乐谱一样抑扬顿挫的艺术。这种画里有话的表达方式，此后一直是抽象艺术的传统。

　　不过，在抽象的形式上，康定斯基走得并不远，因为他害怕纯抽象会使作品变成装饰画，“就像一条项链或一条披肩”。但在思想和情感上，他为抽象主义定了一个很高的起点。

　　在名著《论艺术的精神》中，康定斯基解释了色彩对感觉所产生的心理效应。他将色彩和音乐相连，教人使用通感“听”绘画或者“看”音乐。“每一个形体有一个内容，我把这个内容称为内在的音响。世界上没有一种形体不在诉说着什么。”康定斯基认为，艺术家的使命是去发现并且利用这些音响。

　　和康定斯基相比，另一位先锋马列维奇的玄学色彩更浓。他的“至上主义”是一种抽象艺术的极致表达。1913年，马列维奇在白纸上画了一个黑色方块，还恶作剧地把它挂在门洞上方供奉神灵的位置。艺术批评家批评他的作品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沙漠之中，眼前除了白色背景中的一个黑色方块之外什么也没有”。马列维奇却一撇嘴，嘲笑他们不识货，“这就是艺术到达非客体表现的方式”。

　　马列维奇的努力正是要将视觉形式降到最小。在他的艺术里，形体是否准确或表现技巧的高低变得不再重要，艺术家用不着再画出一个“蒙娜丽莎”。“因为绘画已经过时了，画家是过去时代的一个成见。”

　　你的局限就是你的法宝

　　上世纪70年代，当年轻的艺术史学者西蒙·沙玛走进泰特美术馆，看到罗斯科纪念碑似的巨幅抽象作品时，他被像一扇大门似的闪烁的色块瞬间击中，内心涌起难以抑制的感动。

　　上世纪40年代找到个人签名的画法后，在悲剧音乐中独自作画的罗斯科，终生沉迷于制造震颤的修行中。长时间的独处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点自负情绪。接受为纽约最贵的四季饭店作画的项目后，罗斯科说：“我要让那些有钱的杂种毫无食欲。”

　　为了检验作品的能量，平时只吃5块钱外卖的罗斯科带上太太走进一餐500美元的四季饭店，这餐他几乎什么都没吃，因为那些“有钱的杂种”正眼都不瞧他的画一眼。罗斯科承认自己失败了，最终归还了3.5万美元的报酬，把他的《四季》收回了。

　　罗斯科的画没有景深、没有光影、无法阐释，只提供给观者绝对平衡的色调和构图。英国艺术家基斯·沃恩嘲笑罗斯科天分差还钻牛角尖：“如果这就是他的作品，难怪他会自杀。”但罗斯科史诗般的作品有力地反击了他，证明了一生只做一件事也可以有了不起的成就。

　　和罗斯科相类似，反对所有现实形象的蒙德里安也将抽象绘画当成一种宗教，“过去有一种暴君式的影响很难摆脱”。到了20世纪20年代，蒙德里安的作品已经达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抽象的极致，只有红黄蓝白黑、正方形和长方形。他用几何体指代一切，用意念控制了现实世界。

　　从找到特定风格并得到承认和接受开始，抽象艺术家就将这种风格视为信仰，开始了他们的修行。罗斯科终生都在画罗斯科，蒙德里安终生都在画蒙德里安，波洛克滴下的每一滴颜料都是波洛克。抽象艺术家的专注也得到回报。2006年，波洛克的《1948年作品第5号》拍出1.4亿美元，这是迄今为止最贵的抽象画，而1949年，这幅画只值1200美元。

　　康定斯基开始是印象派的学徒，罗斯科过去是纽约最好的具象画家，蒙德里安最初信奉现实主义，马列维奇也一度画起活泼鲜艳的几何体。抽象艺术家们都曾在不同流派间摇摆，最终成功的是那些专一的人。此生能留下一招绝活已经了不起，你的局限就是你的法宝。

　　重温纽约行动绘画

　　1944年，美国批评家詹尼士用“抽象表现主义”来统称二战后崛起的美国年轻抽象艺术家。1951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专门为他们举办了“美国的抽象绘画与雕塑”展，2010年10月，该博物馆在49年后再次举办“纽约的抽象表现主义”展，展出30位艺术家的300件作品。

　　在重温美国抽象画之前，你必须要弄清的是，杰克逊·波洛克、威廉·德·库宁、阿希尔·高尔基、马瑟韦尔、罗斯科、史提尔、加斯顿、弗兰兹·克兰、杜皮等人的绘画根本不是一种类型，他们每个人都能独立撑起一个门派。

　　“当我投入我的绘画中时，我并没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瞧，连波洛克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看不懂他的抽象画不足为奇。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些暴风骤雨一样的点、线、面是花了很大心力和体力才弄到画布上的。

　　波洛克创作抽象画的方式更接近于行为表演，他在地板上展开一张巨幅画布，拿起喷枪、汽笔、刮刀、滚筒，或者干脆用一根棍子沾上油彩滴在画布上，他围着画布手舞足蹈，全身心投入直到筋疲力尽。

　　纽约另一位重要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是油漆工出身的德·库宁，他被学术界和传媒塑造成美国的毕加索，而他活到93岁高龄并在工作室中去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德·库宁是波洛克的追随者，把抽象表现主义的上位归功于工作起来像“跳大神”的波洛克：“他将我们有关一幅画的意念彻底打破了，然后才有了新的绘画。”

　　德·库宁的战友弗兰兹·克兰搞的同样是行动艺术，他代表着抽象艺术的另一种倾向——与东方融合。在西方的抽象艺术中，中国传统艺术一向有存在感。格雷厄姆·萨瑟兰黑白两色的抽象画颇有水墨的意境;杜皮的黑底白描的抽象画就像毛笔字;琼·米歇尔的绘画带有狂草的味道;而将中国书法笔势运用于抽象绘画的画家哈同，本身就是“书法表现”的代表人物。

　　反过来，西方的抽象艺术亦在中国产生影响。张大千60岁时创造的泼彩画法，就是受波洛克的启发;赵无极擅长在中国山水中融入西方抽象表现主义，洋为中用;而吴冠中的很多作品，简直就是西方抽象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