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当前收藏与鉴赏的几点思考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当前在我国出现了空前规模的“收藏热”。藏品的发现及其历史艺术价值，是通过鉴定专家确定而被广泛认识的。而收藏品的科学鉴赏，对其市场价值又起着决定作用。因此，传统艺术品的收藏与市场行为的有序进行，关键取决于传统艺术品的科学鉴赏。鉴赏家不断提高自己的研究水平和修养，对“盛世收藏”的健康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一、我国自古以来就有收藏的传统

我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中华民族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灿烂的历史。在长期休养生息中，不仅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典籍，而且还为我们留下了大批的地下遗迹、遗物和地面建筑遗址。可以说，丰富的文化典籍是中华民族的灵魂，而大批保存至今的地下、地上遗迹、遗物，就是中华民族历史的骨骼。文献与文物相得益彰，再现了中华民族文明史的辉煌成就。

我国古代先民，历来就有收集、珍藏和研究古代文化艺术品的传统。相传夏禹所铸的“九鼎”，在夏王朝灭亡以后，“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朝珍藏了六百年以后，由于“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周“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左传》宣公三年）战国时秦灭西周（公），“九鼎没泗水彭城下”（《史记·封禅书》）。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巡行天下，“过彭城，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弗得”（《史记·秦始皇本纪》）。夏朝的“九鼎”成为王权的象征，历代统治者皆欲得之。秦失鼎，意味着将失天下，国祚不永。历代统治者，视古代重器出土为“祥瑞”。汉武帝时，于今山西汾阴后土祠得鼎，改年号为“元鼎”。古代有不少学者对文物也颇有研究，著名的学者孔子，就曾对死于陈廷隼鸟的“楛矢贯石驽，矢长尺有咫”的楛矢加以考证，论断为“肃慎之矢”，乃武王克商之后，“肃慎贡楛矢石驽，长尺有咫”也（《史记·孔子世家》）。西汉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出土大批古文经书，从此开始了学术史上的今古文之争。汉代的张敞、许慎等学者，对铜器鉴定和铭文也很有研究。西晋太康二年汲郡人（名：不准）盗魏襄王墓，发现竹简数车。大学者荀彧等人加以整理研究，使《竹书纪年》等一批古代文献得以流传下来，如此等等，对古代文物，历朝时有发现和研究者。

宋朝时期，由于最高统治阶级的提倡，收藏之风大盛。特别是宋徽宗非常迷恋并大力搜索古代文物，官府收藏青铜器就达六千多件。官僚和士大夫阶层也竞相效尤，收集和研究文物之风大炽。一批金石著作，如宫廷所收辑为《宣和博古图》十三卷，为王黻等人完成。此外，吕大临《考古图》、赵明诚《金石录》、欧阳修《集古录》等金石著作也陆续完成，我国传统金石学在宋代的“收藏热”中形成了。

我国历史上第二次“收藏热”兴起在清朝初年，这也是由于清朝最高统治者，特别是乾隆皇帝的大力提倡的结果。而一批学者迫于清初“文字狱”的迫害，把精力放在了研究古代名物制度的考证、考据和古代文物的收藏、研究方面。清朝初年，宫廷收集的各种古代文物门类多、数量大，仅铜器一类就达六千件之多。乾隆年间，以宫廷所藏编写了《西清古鉴》、《西清续鉴》等大型著作。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不少官僚豪强，也通过巧取豪夺，收得不少珍贵文物。与此同时，一批金石著录和研究著作相继出版，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二次“收藏热”繁荣的标志；清朝末年，特别是1840年以后，由于帝国主义列强的侵入和洋务运动的兴起，在各地修铁路、开矿山的过程中，屡有重要文物出土。不少达官贵人和文人学士，利用他们的为官之便或雄厚的财力，竞相搜集出土重器，并有相当一部分流往国外。大批珍贵资料的出土和一批图录、研究著作的出版，使我国金石学的研究达到了高峰。而文物的收藏和货币交易的活跃，形成了我国历史上第三次“收藏热”的高潮。

清朝灭亡以后，虽然各地盗掘古代文物之风一度甚嚣尘上，但自1928年由学术界组织进行科学挖掘古代遗址开展以后，使军阀、豪强盗掘文物之风受到一定的抑制。特别是1949年以后，地下文物归国家所有，禁止私人盗掘已形成法律并逐渐深入人心。但长期封闭的文物市场和“左”的思想影响，也使不少历史珍品被视为一钱不值的封、资、修黑货而“蒙尘”。随着1978年我国改革开放和经济的发展，久违的“文物市场”又重回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沉淀在民间的古代文化艺术珍品，像井喷一样浮出市场大潮的水面。在国人的各种投资方式中，不少人对收藏情有独钟，出现了又一波的“收藏热”。可以说，这次“收藏热”，参与人数之多、交换市场设置之普遍，收藏门类之多样，在我国收藏历史上是空前的！

二、当前的藏品、市场与收藏热

当前出现的“收藏热”，与以往几次历史上出现的“收藏热”有明显的不同。这就是：其一，以往的收藏，多是最高统治者偏爱和提倡，官僚、贵胄趋炎追随的少数人行为，其规模毕竟有限。而当今的“收藏热”，则是从普通群众自下而上开始的，几乎成为全民的行动。其参加人数之多，影响范围之广是空前未有的；其次，以往的收藏热的发动者——封建统治阶级目的明确，是为了规范文物典章制度和证经补史，以完善统治秩序和加强对人民群众的思想统治。而当今的“收藏热”不少人是抱着投资、增值和保值的目的参与其中的，希望自己在“收藏热”中捡到“大漏”而“一夜暴富”。而其深层意义，即收藏历史，传承文明却很少人能认识到这个高度；其三，以往的“收藏热”，不仅收藏家有雄厚的财力基础，而且有深厚收藏素养和准备。诸如乾隆皇帝本人，就是精于各种古代文物鉴定的鉴赏家。而一些达官贵人和文人学士，他们不仅继承了宋代以来的金石学研究成果，而且还经常同好相聚，交流收藏与研究的心得。由于他们有深厚的文物收藏与鉴赏素养基础和准备，所以在收藏热中屡有所得。而我们目前出现的“收藏热”中，不少人因缺乏关于收藏素养和知识的准备，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这就使不少热衷收藏的士、农、工、商收到了不少假货或品位不高的收藏品；其四，以往的收藏热中，收藏家即鉴赏家。而当今的收藏热中，正因为多数的参与者缺乏收藏的知识准备和素养，因此在收藏热的收藏与市场大潮中，与收藏家、市场经营群体一起，出现了一个特殊群体——专门进行文物鉴定的鉴赏家。

在当前的艺术品市场上，品类丰富，时间跨度可从石器时代到近现代。而品类有铜器、玉器、漆木器、瓷器、珐琅器直到“文革”文物等。林林总总的艺术品市场，货币交易形式也规模不等，或地摊，或专营文物商店，或竞拍上市。在形形色色的艺术品中，仿品、伪品充斥。就是拍卖公司，也都把拍卖行为作为买家的“消费行为”，赫然与买家订有不负责保真的合同。或交换货币活动经常在藏家之间进行，传来传去，往往一件伪品被炒成了天价。而经人介绍或“掌眼”的藏品，虽然其中不乏精品，但不菲中介费的诱惑，有意识的“打眼”时有发生，使投资人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交出了一笔又一笔高昂的学费。

应该说，在越来越热的收藏大潮中，虽然是“万民收藏，古玩难得”，但也不时有真品、精品浮出水面。一些古代艺术珍品，也和它的创造者中华民族一样，历经几千年的朝代变更的血雨腥风和大大小小战争火与血的洗礼，以及各种天灾人祸，诸如横流的洪水涤荡和地震的灭顶的劫难，可以说是“历尽劫波今尚在”，与中华民族精神一起永驻于天地之间。不少深藏于民间的宝物，又逐渐破土而出。前不久，东北某市的几百件待鉴收藏品中，有一件上有御笔“玉鞢铭”和“太上王”的玉扳指格外引人注目，简单的卫生纸小包，遮不住它连城的艺术价值。在各地举行规模不等的“国宝鉴定会上”，也偶有精品问世。但总的来讲，真品约占待鉴品的1%~3%左右。鉴赏家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混在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收藏大潮中的3%左右的真品、精品抢救出来。

三、收藏、市场与鉴赏家

藏品的真伪及其历史文物价值，多是通过鉴赏家法眼发现和确认的。而传统艺术品在市场上的流通，包括档次较高艺术品的拍卖，投资者也需要鉴赏家为之“掌眼”，以避免经济损失。因此，随着我国目前“收藏热”的持续升温和人群的扩大，文化艺术品市场也有了很大发展并日益做大、做强。与此同时，出现了一个既不从事收藏，也不经营市场，但与两者关系极为密切的群体——鉴赏家队伍应运而生。

当前我国的鉴赏家群体，基本上由三部分人组成，一部分人是多年从事文物博物馆工作，馆藏文物和征集、保管、陈列和研究，使他们积累了对各类文物的丰富经验和知识，并在全面继承前人鉴赏理论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长期实践，写出了有关不同门类藏品的较系统研究著作，把自己鉴赏、研究的体会加以理论化和升华，对当前的收藏与鉴定颇有指导意义。当前在青铜器、瓷器、玉器、佛教造像、书画、漆木器、紫砂等等门类的鉴赏方面，涌现出一批大师级专家。

另一部分人是通过收藏和市场的打拼，在收藏实践中缴了不少“学费”，通过自己的不断实践和不断总结经验，并向前人，包括前人的著作学习，逐渐成为文物鉴赏的行家里手。这部分人年青，并见多识广，有实战经验，成为目前文物收藏与市场进行鉴定工作的最活跃群体。

另一部分人是考古学家，他们经过较为系统的考古学知识训练，并多年从事考古发掘工作，亲手摩挲、研究过许多标准器。他们往往以此为依据，对同类型的传世器进行较为准确的判断。这部分人还掌握古文字、古文献学的专门知识，便于对古代文物进行多方位的鉴赏。这部分人，多从考古学最新研究成果出发，尚未见于出土品者，轻易不会加以肯定或否定。

以上三种不同类型的鉴赏家，各有所长。文博系列出身的鉴赏家，接触收藏品较多，且有精湛的研究著作，因学有专攻，在行内享有较高的声誉；而考古系列出身的鉴赏家，不仅对标准器较为熟悉，而且还有文字学和文献学的优势，鉴赏工作显得证据更加充分和深入。但传世品毕竟和考古发掘品有所不同，不仅不少收藏品迄今未见出土，就传世品的不少专业知识，诸如锈色、沁色、包浆以及各种作伪、作旧手法的专门知识，还需向鉴赏家学习；而在收藏热潮中打拼出来的鉴赏家，积累了对传世品鉴定的经验，往往望器便知其真伪，但还要把自己的经验理论化，并进一步扩大知识面，诸如考古学、文字学和文献学等方面的知识，从而使自己的鉴定水平更上一层楼。

如此等等。以上三个系列的鉴赏家，是我国鉴赏队伍的基本构成。他们虽然没有参加收藏和市场经营，但他们的知识和经验，对收藏的进行和市场的投资走向却有着重大的影响。

四、鉴赏家的学识与收藏和市场的健康发展

为了适应我国收藏和市场发展的需要，鉴赏家要在鉴赏实践中，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知识和鉴赏水平。这就是要在实践中学习，特别是以考古学最新成果为依据，对传世品鉴定理论和结论进行再认识和检验。与此同时，要继承前辈学者总结出的行之有效的鉴赏经验和成果，并在新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和前进。“厚积而薄发”，鉴赏家要在学有专精的基础上，不断拓宽自己的研究领域，以适应多门类鉴赏活动的要求。不仅如此，由文物博物馆工作者、考古学专家和实战打拼出来三个系列的鉴赏家，要加强团结与合作，取长补短，对鉴赏品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增强鉴定结论的精确性和权威性。

“三人行必有我师。”被称为“学院派”的鉴赏家，经过严格的文物考古工作训练，有较长时间文物、考古工作知识的积累和丰厚的理论基础。而打拼出来的所谓“实战派”，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有深刻的失误教训，不少人还在打拼过程中，受到“学院派”资深专家的指点，因而学有所成。“后生可畏”，他们已成为鉴赏工作中的生力军。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有个别人取得一定成绩以后，极度膨胀起来，目空一切，就是当年给他们引路的老师也不放在眼里。对一些学术观点的分歧，不是心平气和地切磋、研究，而是进行恶意的攻击。哲人孔子有言曰：即使有周公之材之美者，“且骄使吝，其余不足观也”。这种夜郎自大，欺师背祖者，应该自省才是。鉴赏家们应加强团结，取长补短，而不应拉帮结派，背地里互相攻讦，短信满天飞。

收藏家对鉴赏家是十分信任和尊重的，因为他们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但鉴赏家也应以平常的心态视收藏家为朋友。收藏家都十分钟爱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藏品，因此鉴赏家应认真、负责地对待收藏家的藏品，要细致而科学地加以鉴赏，实事求是地以理服人，使藏家心悦诚服。鉴赏家万不可对藏品手都没上的，就一言以蔽之：假货！这是对藏家的不尊重！

鉴赏家不断提高自己的鉴赏经验和水平，是目前收藏和市场有序进行和健康发展的保障。鉴赏家作为一个与收藏和市场有密切关系的特殊群体，虽参与收藏与市场，但不可陷入藏品的收集和市场的货币交换行为之中，应保持超脱的态度，一定要自律。君不见，有的鉴赏家受人之托，参与了藏品买卖的市场交易行为。利益的驱动，使他失去了学者的良知，指鹿为马，硬是把假古董“鉴赏”成“真品”。在投资方蒙受巨大损失的情况下，自己从卖方得到中介提成。这样的结果是，使自己的声誉受损，又惹得纠纷不断或官司缠身；也有的鉴赏家，为了区区小利，不负责任地大开鉴定证书，使严肃的鉴定工作失去了权威性和可信性。我们不是常在鉴定会上看到藏家携来藏品和一份又一份的证书，把仿制品鉴赏成“真品”并大谈其价值吗？！

鉴赏水平可以在实践中不断提高。可怕的是利益驱动，被金钱蒙住了眼睛，被铜臭泯灭了鉴赏家良心，去为虎作伥，知假贩假。前贤的名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是值得我们从事鉴赏工作的专家们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