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复苏：丝绸之路新疆段申遗进程跟踪——汤羽扬访谈

公元前二世纪，张骞的西行，告诉了世人欧亚大陆东西之间并非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地隔绝；公元二十世纪，考古的西行，一层层揭下了古丝绸之路的神秘面纱；今天，丝绸之路正欲跃出黄沙，倾吐两千年的繁华和衰萎，古丝绸之路苏醒的脚步正在悄然向黎明迈进……

中国文物网：能给我们具体介绍一下丝绸之路的古遗址、建筑的保护修复情况吗？

汤羽扬：我们介入的丝绸之路项目主要是几个点的保护规划。前些年完成了丝路中线七个星焉耆县境内的七个星佛寺遗址的保护规划。七个星佛寺遗址地处古丝绸之路中道，位于焉耆县七个星乡西南部的一道低矮的山梁和坡地上，是佛教文化东传的一个重要枢纽，也是焉耆国的佛教中心。它是目前新疆地区仅存的一处佛塔、佛殿和石窟并存的佛教建筑群遗址，现在遗址上还留有南北大寺建筑遗址、石窟等古代遗迹。2006年，由我们承担编制的《焉耆七个星佛寺遗址文物保护规划》已经通过了国家文物局专家论证。

最近我们正在做的是丝路南线和田地区五个文物点的保护规划，即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尼雅遗址、安迪尔古城遗址，热瓦克佛寺遗址、麻扎塔格戍堡、达玛沟佛寺遗址。而其他项目，例如交河故城和高昌故城的保护，已进入加固维修层面的工作。

中国文物网：遗址保护与附近地段的村镇矛盾是如何协调的？

汤羽扬：遗址保护与村镇发展协调问题，在丝绸之路地区要稍微好一些，矛盾没有那么尖锐。因为这里不像其它一些大遗址保护区，这里的居住区一般情况下与遗址保持了一定距离。国内很多大遗址，如我们最近正在编制保护规划的赵邯郸故城，它的王城部分现在没有居民，但是郭城部分，与现在的邯郸城市重叠，所以矛盾特别突出。在这种情况下，保护措施要根据遗址的情况考虑，由于郭城遗存埋藏于现代城市地下6、7米左右的深度，所以我们采取分区控制上部建筑高度的方法，避免建筑基础过深对遗址带来破坏，同时需要加强管理规定，对遗址分布区域的任何工程建设都要求必须经过考古勘探后才可进行。

当然，对于一些遗存较浅，又与村镇叠压的情况，我们也会采取其他的措施。例如河南永城芒砀山汉梁王墓群，村庄和水泥厂逐渐侵入遗址区，对于这些区域需要控制居民点与遗址有安全的距离，如果进入了安全距离，就建议地方能够将分期逐步搬迁的计划纳入地方社会发展规划；对于根本影响遗址安全的建筑，或对文物核心部分较大负面影响的建筑，建议能够尽快地搬迁。可是还有一个例外，如果历史上，这个村庄和这个遗址就有很密切的联系，我们就要求保留，因为这个村庄也是遗址环境的一部分。我们在考察芒砀山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村子原来是守陵人村，我们就建议这个村子不要搬，因为历史上就有，也可以看成是墓群的组成部分。我们通过管理手段控制村庄的建设。所以，并不是所有的情况都要将村镇搬迁，应当根据历史情况，特别是遗址的安全区别对待。

中国文物网：怎样看待文物古建的复建？

汤羽扬：我个人不主张整座文物复建。所谓复建就是它已经没有了，再重新建设。即使有充分依据，但已经没有历史痕迹了。如果一定要复建，那么复建后的新建筑是不是文物就要打问号了。文物有它自身的涵义，一定会有历史的过程记录在它的身上。如果按照它的样子重新再做一个，其实就跟古董一样，也是复制品了。

复建的情况其实也是十分复杂的，这里面有很多不同的背景情况。比如说，历史的建筑还在，仅把它解体，更换损坏的构件，然后再重建，这和已无遗存复建是不一样的，有维修的概念在里面，只是把不能用的东西替换掉了，这种情况是允许的；但如果说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了，文物也消失了很多年了，我们只凭照一些记载和图片，完全用新的材料建起来的，是否还称作文物就要打问号了；如果仅有文物建筑遗址，没有充分的可依据的资料，而再在遗址上面新建就没有必要了，你所传达的信息不准确，甚至会给后人带来误解。

当然一些突发事件或是不可抗力的损坏就不完全相同了。例如波兰的华沙城，在二次大战毁掉之后完全是在原来的废墟上面重建的，之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是把它列为了世界文化遗产。这种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实例，它有一个民族的心灵和社会的认同感的问题。再以汶川地震塌毁的彭州领报修院为例，领报修院为砖混结构建筑，地震以后使整个建筑塌毁。从当地民众的心理来讲，他们认为，领报修院是地区的标志，应该把它恢复起来，因为它毕竟有非常可靠的复建资料，而不是毁了很多年的建筑，有相关测绘图和塌毁前的照片；但是，也有专家提出，砖石结构体既然完全塌毁了，即使把它重建起来，也已经不是历史的遗存了，不如遗址保护。目前，领报修院的复原修缮的设计正在进行，还没提交出来让大家来讨论。我想由于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这两种方式都具有合理性。

中国文物网：列入申遗项目的古建筑中途被毁，在修复之后还能不能申遗？

汤羽扬：申遗的要求是综合的，它既有物质对象的确认，也有民族的文化，公众的心理的平衡，不仅仅只是对其物质遗存方面来进行评判的。如果说这个文物对周围的公众所产生的影响不会因为它的物质的残损而消失，它的这种意义和价值就还是在的。历史上被评为遗产的文物其实都很复杂，比如重建后的华沙城是在重建以后确定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如果仅凭物质方面的来讲，它可能是新材料再建的了，但还是得看它的意义，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有物质的载体，也有一些特殊事件和经历发生在上面。

中国文物网：按照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标准要求，丝绸之路新疆段项目需要准备那些方面？

汤羽扬：丝绸之路遗产的保护难度很大。丝绸之路文化遗产的内容和内涵都很丰富，因为历史上曾经有多个民族、多个小国的交替，这种文化的交织就使得丝绸之路的文化特别丰富，文化交流带来的变化也很吸引人。

但那里的自然条件太恶劣了，保护难度非常高。比如说尼雅遗址、安迪尔古城，我们从去年开始到今年考察了两次，至今还没有拿出妥当的对策，究竟要怎样来规划和保护呢？其恶劣的环境不是靠局部的整治就能解决的，环境问题成为遗址保护的最大难点。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盗窃现象，因为丝绸之路段的居民点很分散，很多遗址又位于沙漠中，条件极为艰苦，监督力度很难跟上。当年楼兰古城花了几十万做了保护围栏，但是这个围栏对于盗窃者来说，跟没设一样，这是一个管理难度上的问题。目前的措施是在距文物点最近的村子里面确定一户人家作为文物保护协助员，由他们来协助看护文物。这些协管员也是隔一段时间进沙漠一次，对盗窃者是很难控制的。

中国文物网：新疆段古建筑的保护有什么特殊之处？

汤羽扬：新疆段大量都是古城古建筑遗址，特别是土遗址多。土遗址的保护加固技术难度很大。对于一些毁坏不断加剧的遗址，地方文物工作者也会采取一些临时保护的措施。如热瓦克佛寺遗址土墙上还保存有珍贵的壁画，在没有找到其他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他们就用红柳枝、土块等把土墙掩埋起来，以避免继续遭受风沙的侵蚀破坏，也是一种最基本的保存方式。

（图片资料由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