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第一龙”的归属之谜

张松柏：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龙文物是在辽宁省阜新市查河出土的石砌龙塑，属于兴隆洼文化，距今已有8000年的历史，它要比红山文化玉龙早将近3000年。但是阜新出土的龙形体几乎和现代的龙一模一样，它显然不是红山文化C字形龙的真正祖源，它的祖源还应该从赤峰地区早于红山文化的文化类型中去寻找。

1984年考古工作者在敖汉旗发掘了距今约7200年~6800年赵宝沟文化遗址，时代恰好处于兴隆洼文化和红山文化之间，同时也正是这次重大的考古发现，为三星他拉玉龙找到了真正的家园。在赵宝沟遗址的祭祀神坛上，发现了一些精工制作的陶尊，其中一件陶尊上刻画了猪龙、鹿龙和凤鸟图案，3个神灵以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塑造了史前龙凤呈祥的超现实境界，被誉为中华第一神器。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赤峰境内时代最早的龙形文物，同时也为三星他拉玉龙的文化归属提供了一个契机。

　　神尊上的龙眼均呈细长的柳叶形，与三星他拉玉龙眼部的表现手法雷同，神尊上的龙身全部饰满网格纹，这也与三星他拉玉龙上的网格纹装饰手法雷同，两类龙同样后颈上飘逸着卷曲的长鬃，身躯同样呈大C字形卷曲上翻的造型。因此我们通过考古类型学的比较认为，三星他拉玉龙是赵宝沟文化的龙形玉器。

记者：过去人们普遍认为三星他拉玉龙是马和蛇的复合体，龙首为马首，后颈上飘逸的装饰为马鬃，体现了红山文化对马的崇拜。可是在所有的红山文化遗存中至今未发现马的骨骼，不仅如此，在赤峰地区所有的史前农耕文明的遗址中均不见马骨。既然红山文化和马的关系如此密切，甚至上升为神的精神层面，为什么不见马的任何踪迹呢？

张松柏：其实从动物地理学的角度来看，红山文化分布的山地丘陵地带根本不属于马的分布区。从距今1万年起到战国时期长达8000年的漫长岁月，赤峰一直是农耕文化分布地域，直到战国时期东胡才从蒙古高原南下进入赤峰，开始了畜牧、狩猎和农耕相结合的历史，地理学通常把大兴安岭这块山地丘陵过渡带称为宜农宜牧带，就说这块土地尽管为马背民族居住，但是它从来就不是草原。

赤峰史前文化遗存发现的野生动物种群最多的是野猪和马鹿，这两种动物都属于森林动物，并且具有超强的繁殖能力。因此自古以来野猪和马鹿就是赤峰古代人类狩猎的主要对象。在原始宗教观念的支配下，人们认为马鹿和野猪是天神的赐予，产生了对这两种动物的神灵崇拜，这便是古代赤峰先民尊鹿和野猪为狩猎之神的由来。

1971年翁牛特旗三星他拉出土的“中华第一龙”名声大振，然而随着考古的研究，许多有识之士对三星他拉玉龙的文化归属提出质疑。从事多年考古研究的赤峰文博专家张松柏，在对这件玉龙研究中发现，该玉龙并非红山文化代表性器物，它的真正文化归属是赵宝沟文化，并在赤峰市博物馆举办的红山文化研讨会上阐明了自己的观点。9月1日，张松柏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讲述了他的研究新发现。

记者：三星他拉玉龙的外观刻画风格与考古中出土的其他红山玉器相比，它们有哪些不同？据您研究，在玉龙作品中又隐藏着多少奥秘呢？

张松柏：三星他拉玉龙从它面世的第一天起，就成为学术界争论的焦点，然而这么重要的文化出土地三星他拉竟然找不到任何红山文化的遗址。后来在辽宁省喀左县东山嘴红山文化遗址中出土了一件龙头玉璜，与三星他拉玉龙的龙头相似，才把它确定为红山文化。但是人们发现三星他拉玉龙的风格和其他红山玉器并不一致，红山玉器的许多特点在三星他拉玉龙中并没有得到体现。在庞大的红山玉器家族中，也仅见在翁牛特旗广德公黄谷屯征集到一件和三星他拉玉龙相似的作品。

玉龙中隐藏的奥秘是：其一，超现实的巨眼。在目前所见的红山玉器群中的动物，几乎都长着一双超乎寻常的圆眼睛，其中玉猪龙和玉熊龙的眼睛更是极度夸张。而三星他拉玉龙恰恰相反，它是按写实手法创作的柳叶形眼睛。其二，玉龙家族的另类。目前被确认红山文化玉龙的大体分为3种，数量最多的是猪龙，它长着长吻，上部带有皱褶；其次为短吻、翘鼻、双眼并列于前的熊龙，数量稍逊于猪龙；第三类为三星他拉出土的马龙，目前仅在翁牛特旗发现两件。在红山文化的分布范围内，出土的猪龙和熊龙却惊人的一致。如果把三星他拉玉龙作为红山古国的标志和代表，它为何仅出现在翁牛特旗一隅，而在其他地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呢？而猪龙和熊龙在红山古国广大的区域和牛河梁均有发现。

　　考古发现告诉我们，猪龙和熊龙才是红山文化玉龙的真正代表，而三星他拉玉龙是被后人误读错误推上红山文化图腾的圣坛。其三，器型花纹风格迥然不同。红山文化的玉器群有一个十分鲜明的风格，即以圆润富于曲线变化见长，绝少用棱角作为装饰，可是三星他拉玉龙的额部和吻部下唇却有了细密的网格纹，这种菱形网格纹在目前所见的红山玉器中绝无仅有，显然不属于红山文化玉器装饰的风格。另外三星他拉玉龙后颈上飘逸的装饰被认为是马鬃，但是在其他红山玉龙家族却不见这种装饰。其四，龙兴之地，一脉相承。

尊野猪为神的风俗最早可上溯到8000年以前的兴隆洼文化，人们在一座居室墓内就发现有人与两头野猪合葬的丧葬习俗，另外在一座房址内还发现12个野猪头和3个马鹿头摆放在一起，并且额头上有钻孔和烧灼的痕迹，可能是当时举行祭礼活动的遗存。赵宝沟文化陶尊上首次出现了猪龙、鹿龙的造型，表明当时人们已经将这两种野兽视为部落的图腾，以猪蛇合一、鹿蛇合一的超现实动物——龙终于诞生在赤峰大地上。

既然赤峰地区的史前时代没有普氏野马活动，人们又有野猪和马鹿崇拜的文化传承，那么三星他拉玉龙的兽头就是与马体形相近的马鹿，马鹿除了它的角以外头部的形象和马基本相同，马鹿之名起源于此。三星他拉玉龙眼部隆起呈一个较突出的结节，而这个骨骼特征只有马鹿才具有，而马的眼部呈一种扁平状，这种细部特征恰好印证了它是源自马鹿的论点。三星他拉玉龙后颈有一个卷曲的装饰，人们过去一直将它视为野马的长鬃，其实根据赵家沟文化神尊上的马鹿枝形角的配置来看，它应是马鹿角的大写意变形，只不过是角上没有分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