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收藏家王宗泉兴建古瓷博物馆

早听朋友多次说起过河北省冀州市有一个村办的古瓷器博物馆，“其藏品之多、种类之丰、器型之巨、品级之高、精美之极，用任何语言表达都不为过。”朋友生性严谨，竟对一个村办博物馆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这个名叫冀宝斋的村办博物馆因此留在了我的脑海里，并时常勾起我一探究竟的念想。

冀州位于河北省南部，自曹魏以后，长期为州、郡、县三级治所，历代名人辈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我读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冀城北原》，那“野色何莽苍，秋声亦萧疏。风吹黄埃起，日落驱征车。”给我的想象是冀州的荒阔浑雄，今天的冀州什么样，冀宝斋的创办者又是个怎样的人物，带着这些疑问，借假日闲暇，邀朋友作向导，在初秋的晨风中我们驱车前往。

初识王宗泉

午后时分，车子驶进冀州市老城区的二铺村委会大院，迎面办公楼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横匾，上书“小康村”，落款是冀县（现为冀州市）县委、县政府，时间是1984年，经20多年风雨，匾虽已陈旧，村子却日新月异。二铺村的党支部书记王宗泉，也是冀宝斋博物馆的创始人和馆长，是位标准的北方汉子，面带质朴，眉宇间却不乏睿智，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冀州老城自古就有三关四铺之分，缘自何因，起自何时，现在的人已经说不清楚了。冀州老城的四个铺也就相当于其它老县城的东西南北街，二铺村位于老城的南街稍偏东，400多户人家，1400多人。

村子虽不大，但多年来一直名声在外，“群雁高飞头雁领”，这话是有道理的，二铺村40多年的巨大变化，王宗泉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20世纪60年代中期，王宗泉接任村里的工作，那时的集体财产只有3间土坯房和一个公章，就连每月5元的办公费也是由各生产小队分摊，除了盐碱荒滩地，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王宗泉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凑钱买了3根木头，打了点土坯，扎了点高粱杆当墙，临街盖了个四面透风的棚子修理自行车。这是二铺村的第一个村办企业，在今天看来虽微不足道，却奠定了二铺村日后经济发展的基础。随后，王宗泉和几个年轻的伙伴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把几百斤重的米面加工设备硬是从200多里以外的石家庄给驮了回来，有了米面加工的能力，又相继建起了炸油条、烙大饼等饮食摊点。在那个整天“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里，这样做要承担很大的压力和风险，一心为父老乡亲办实事的王宗泉并没有太在意这些，而是把解决群众温饱问题作为自已的首要目标。王宗泉把这些摊点的收入全部用在了打机井和农田改造上，到20世纪70年代初，小麦亩产由原来的20多斤上升到200多斤，产量增长了10倍。时隔两年之后，1973年粮食亩产达到400多斤。到70年代中期，也就是王宗泉接任后的第10个年头，粮食亩产超过800斤。二铺村从此结束了多年来吃国家救济粮的历史，不但自给自足还将余粮反馈国家。这10年，也是王宗泉和他的伙伴们带领全村群众人拉肩扛、夏天睡窝棚、冬天住地窖、在风雨兼程中苦干的10年。

依托集体创大业

1979年，改革浪潮在神州大地上风起云涌，这场伟大的变革也同样摆在了王宗泉和二铺人面前，一场“二铺向何处去”的民主大讨论上下结合，在党群中广泛展开。现状分析：农业，人均仅几分耕地，且无多大潜力可挖；兴工、办商、搞多种经营，要有占据交通、水、电的地位优势。时下，商品经济发展刚刚起步，开拓空间大，前景看好。讨论结果：以集体经济为基础，走共同致富的道路，从此决定了二铺村以后发展的方针大计。当整个社会都走集体化道路时，王宗泉曾探索着如何冲破这种束缚生产力的体制；当集体经济纷纷解体，大包干、联产计酬、责任制等形式成为最时尚的新兴事物时，在外界各种目光的注视下，王宗泉和二铺村的领导班子却牢牢扣住了至关重要的一环：依托集体创大业。

当年，二铺村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调整产业结构，取消了原4个生产小队的建制，按方位把耕地整合成5个方田，添置大型农业机械，从劳动力的总数中挑选出1/4的种田能手实行专业承包。组织解放出来的剩余劳力从工、从商、搞多种经营，清挖水塘，种苇养鱼，开发养殖水面150亩，工商业由6个发展到15个，年终集体收入30多万元，相当于农业收入的6倍多。同时，对村民实行最低保障：吃粮、水、电、理发、洗澡、医疗、小学生学费等由村集体免费供给；老人生活费女45岁、男50岁以上每人每月100元，至今仍按时足额发放。被国家高度重视的农民负担过重问题，30年前在二铺村就已不复存在了，这是在改革初期王宗泉带领二铺人面对机遇、边运筹边将集体经济向纵深拓展迈出的第一步。

1980年，二铺村投建年产50万片的暖气片厂一座，当年生产出合格产品20万片，工农业收入上升到80万元，这是二铺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名副其实的企业。如今，通过不断扩大与技术改造和产品更新换代，这个为二铺村集体经济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的老厂，在全国采暖行业中仍保有相当的市场份额。1982年，二铺村被河北省委、省政府授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先进村”称号并通令嘉奖。1984年，二铺村全村人均收入已超过了当时规定的“小康”水平，被冀县（今冀州市）县委、县政府命名为“提前17年翻番致富的小康村”，“小康村”的提法由此而始。同年，国家领导人还到二铺村考查并题词嘉勉。

敢为天下先

二铺村实现小康之后，王宗泉因地制宜开始描绘“综合利用、全面发展”这张心存已久的蓝图。冀州新城北面、老城东边紧靠河北省第二大淡水湖———75平方公里的衡水湖。衡水湖西南角大堤外，原是新老城区结合部的一块沉睡多年的荒滩，平常蒿草过膝、狐獾出没，蛇行鼠窜，过往的行人谁都不愿多瞅一眼，可在王宗泉看来却是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从1986年开始，累计动土近百万方，投资1200多万元建成了原衡水地区第一个旅游景区灵秀山庄，并于1993年的重阳节正式向游人开放。这座总面积148.8亩的景区四面绿水环绕，重修后的冀州古刹竹林寺高耸其间，现已成为国家2A级旅游景区、河北省旅游定点单位。

1994年春，冀州市电视台播出了二铺村投资拍摄古装电视连续剧《竹林寺》的消息，城乡为之震惊，许多人弄不清王宗泉因何与文艺结缘。其实，早在旅游业开发之初，王宗泉就思谋着要推动冀州旅游事业的发展，让世人更多地了解冀州悠久绵长的古老历史，电视剧是再好不过的媒介和载体。几经筹划，著名艺术家李仁堂、马昌钰，国家一级演员刘汉、歌星于文华等齐聚二铺村并担纲主演，主要拍摄的外景地为灵秀山庄和衡水湖，通过剧情和画面多方位地展示了古冀州风情和多姿多彩的衡水湖风光。这是冀州历史上的第一部古装电视连续剧。

从第一个小康村、第一座旅游景区、第一部电视剧到第一家村级博物馆，一个小村能创出这么多骄人的业绩，没有一个好的领导班子是不可能做到的，而这个班子的带头人更是尤为关键。王宗泉带领着他的团队，一步一个脚印，数十年如一日，“权为村民所用、利为村民所谋”，形成合力、创出大业。在业绩面前，王宗泉的荣誉自然是位居其首。然而，王宗泉却看得很淡：应得的奖金他不要；上级提名让他转为国家正式干部他不转；80年代奖励村里的农转非指标，他都让给了别人；出席表彰会、庆功宴这样露脸的事，他总是让村里其他干部去，自已极少参加；得到过多少奖状和证书他自已也不清楚。这就是王宗泉，一个连任河北省七届、八届人大代表，用40多年党龄书写人生的共产党人。

漫漫收藏路

王宗泉与古瓷器结缘，始自兴建灵秀山庄挖土方时，从地下丈余深处挖出了许多陶瓷残片，有些古董贩子闻风而至，常出没于施工现场。此况引起了王宗泉的关注和深思，这位自幼酷爱读书、熟知史志的村官想到了冀州悠久的历史积淀和厚重的文化底蕴，想到了冀州的知名度与经济发展的相互关系。当这些思绪被他反复梳理后，一个以“弘扬民族文化，振奋民族精神，发展旅游事业，促进经济增长”为主旨，以筹建冀宝斋古瓷器博物馆为重点项目的方案，很快在村领导班子中形成决议并付诸实施。就这件大好事，让王宗泉为筹集博物馆的藏品饱尝艰辛，在苦苦求索和跋涉中走过了20多年漫长的与古瓷器为伍之路。

起初，收藏这个行业对王宗泉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指他从报刊和各种著作中得知的关于收藏对保护民族文化的重要及许多收藏界的逸闻趣事；说陌生是此前他从未买过任何收藏品，不用说在村里小康之前为集体一分一毛都掂量着花的年代，就是家大业大之后，他也从不置办光能看不能用的物件，但在这个意义深远惠及千秋的重大举措中，王宗泉把他多年创业练就的求真务实的作风和坚韧执著的性格又一次发挥到了极致。收藏之初，正值早已在“文革”中销声匿迹的旧物市场随着改革的步伐刚刚复苏，王宗泉收古瓷器建博物馆的消息一传出，方圆百里的群众带着各式各样的瓷器蜂拥而至，乡亲们的热情让王宗泉颇受鼓舞，一般都是照收不误，没多久，坛坛罐罐就一大堆，装满了好几间办公室。几年后，已有了相当经验的王宗泉回过头来再看这些东西，假的自不待言，真的也没多大价值，并由此得了个雅号“拿着真钱买假货的老王”。在同行的笑话、群众的疑问、家人的反对和自已的懊恼中，这位从不服输的汉子立下誓言：“达摩既能十年面壁，我也照样能下十年苦功！”此言非虚，经历了无数个深钻苦研的晨昏和奔波途中的风雨霜雪，10年之后的王宗泉在收藏界已是名声赫赫、百尺竿头了。

任何事情都一样，在成就的背后往往总有数不清的艰难曲折，王宗泉也不例外，在这10年里，他住路边店、吃地摊饭，驱车百余万公里，九下瓷都景德镇，跑遍了全国有名气的大博物馆，参加各种规格的拍卖会，经常带着实物与专业人士探讨、请来同行们鉴评，参阅各类相关著述研究比照，就是对市场上的古董小贩也一视同仁，和他们席地而谈。他的处事准则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求实、求是。就这样，王宗泉凭着自已的聪明才智和刻苦好学，在为博物馆筹集着大批藏品的过程中，自已也历练成了一位实践经验丰富、眼力独到的资深收藏家。

绝知此事要躬行

20世纪90年代，王宗泉开始对元、明、清瓷器进行重点研究，素有瓷都之称的景德镇，在其精美的产品令世人赞叹不已的同时，那些充斥市场以假乱真的高仿瓷也让收藏者头疼。因此，王宗泉把研究元、明、清瓷器，必须先吃透景德镇作为第一选项。

不论何人，别管花的小钱还是出的大价，谁买了件假东西都是闹心事，更别说用巨资买回惨痛教训的那些被坑苦了的主。正因为这个缘由，使许多人杯弓蛇影、疑虑重重，就是把真品摆在眼前也不敢认定。对此，胸有成竹的王宗泉倒显得洒脱，悠然漫步景德镇，与那些造假做旧的顶级高手论瓷器、交朋友，观看他们密室中的“杰作”。当然，他也不放过到“龙珠阁”仔细考查从御窑厂旧址及元、明、清窑址堆积层挖掘出土的实物，并走进现代瓷器展馆去欣赏当今那些制瓷工艺大师们的艺术成果。正是凭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准则，冀宝斋的藏品无一不是好中选优、优中选精的沙中淘金之物。有人称王宗泉是“掌上千秋史，手中十万瓷”，这并非纯属溢美之言，王宗泉多年来手不释卷的读书习惯自不必说，就以现有的1.16万多件藏品，按平均10选1算，经他过手的瓷器又何止10万件。凭着自已的亲身阅历和丰富的实践经验，王宗泉写出了《漫话收藏》、《初论宣德五彩》、《鉴定与收藏观念上的九种误区》等专业理论文章多篇并成为“中国文物学会”理事。

2006年11月，有英国、土耳其、伊朗、蒙古等国专家、学者参加的元代瓷器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上海召开，王宗泉作为会议主持人之一出席了会议。在有国家文物局博物馆专家组组长吕济民、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史树青、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孙学海、首都博物馆原馆长马希贵等文博界顶级人物与会的人员中，王宗泉是唯一的一个从黄土地上走来的农民。村级博物馆参加国际研讨会，农民收藏家登上国际学术讲坛，在专家、学者荟萃的文博会和收藏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农村第一馆

步入冀宝斋古瓷器展室，给人的第一感觉除了震惊之外，用任何语言形容都显得苍白。真想不到那些只有在大博物馆和电视画面上及图片中才能看到的瓷器珍品，突然间会一起展现在眼前并且伸手可及，实在是让人久久回不过神来。规整硕大、风格豪放的元代青花、釉里红等，排在展柜中像列阵的士兵，彰显着昔日大元帝国的王者之风；明代的五彩、斗彩和清代的粉彩、珐琅彩等，器型众多，异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眼界大开；一件元代青花釉里红留白葵口大盘，直径达148厘米，器型之巨、釉色之润、图案之美用“无与伦比”称之实不为过。一个大明宣德年间的青花釉里红龙纹大缸高56厘米，上口直径43厘米，底足直径40厘米，绕缸云卷龙腾，大气磅礴，凸显着皇家的威严和至尊；清三代的各种官器更是匠心独运、精美至极。置身于这众多的古瓷珍品之中，才能真正看到我们的先人为了中国的瓷器古国和瓷器大国创造了怎样的辉煌。2002年，一件雍正官窑粉彩蝠桃橄榄瓶，以4150万港币在拍卖会成交；之后一件元代鬼谷下山图案的青花罐拍出了超亿元的高价而让世人注目；2006年11月，一只乾隆官窑杏林春燕图粉彩碗拍出了1.6亿元人民币，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种让人难得一见真容的瓷中珍品，在冀宝斋内与之完全相同的藏品，哪一个也不止一件。陪同人员告诉我们：“冀宝斋最珍贵的藏品当属那些不为今人所知或只见记载未见过实物的瓷器，待冀宝斋的新馆落成后，这些藏品将会首次面世展出。”眼下，面对王宗泉用20多年心血收藏来的1万多件珍稀古瓷，一时半会儿谁也确定不了究竟有多少世之孤品、绝品，更别说其中有多少件瓷中之最了。

随着冀宝斋的名声日盛，许多专家、学者和资深收藏家络绎来到冀宝斋进行参观考查和学术交流。年逾八旬的孙学海是当今国家鉴定委员会为数不多的高龄委员之一，“文革”期间，周总理指示把“破四旧”查抄的许多文物保管好，并由一个5人小组负责，孙老是其成员之一，也是5人中唯一的一个搞文物鉴定的专家。孙老来到冀宝斋依次细细鉴赏了展室中的藏品，这位与古董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高兴地说：“中国的历史太悠久，各种文化都曾经灿烂过一段时间，很多东西我们没见过并不等于没有。我搞了一辈子文物，你们的藏品中有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社会在发展，以前没出现过的东西现在面世了，这很正常，今后还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被发现。你们不惟书、不惟上，只惟实，收集和保护了这么多珍贵的好东西，实在是为国家和民族做了件功不可没的大好事。”这种评价并不是一家之言，华裔澳大利亚学者、元瓷研究专家，为研究中国古瓷足迹遍及全世界各大博物馆的宁志超先生；故宫博物馆古瓷鉴定泰斗孙瀛洲先生之子、现为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中国文物学会会员的孙洪琦先生；2005年中国十大财富新闻人物之一的著名收藏家陈纪平先生等人来冀宝斋参观考查后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这就是王宗泉和二铺人的又一件大手笔之作，它在光大民族历史、激励人们的爱国热忱和增强民族凝聚力等方面承载的独特作用，用纯经济的观点是评估不出来的。

采访结束后，王宗泉馆长陪同我们来到正在建设中的冀宝斋博物馆新馆建筑工地，在高耸的吊塔下，穿过密密麻麻的脚手架，登上正在施工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北面是碧波连天的衡水湖，南面是宽阔的滨湖路和冀州市新城区。这座气势宏伟、面街靠水的村级博物馆占地60亩，主体建筑面积1.34万平方米，内设不低于400平方米的展厅20个。这座规范的大型古瓷器博物馆用不了几多时日，必将会成为文博、收藏界关注的焦点和中国古瓷器研究的热点及今后冀州的永久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