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博物馆藏《松阴草堂图》之真伪辨析

图1 松阴草堂图

　　李挺

　　安康博物馆位置陕西省南部的安康市，20世纪60年代，在火热的革命浪潮中，收到为数较多的当地士绅的书画捐献。为此安康博物馆将这些书画集成画册，出版发行。近期，某杂志选取其中的十多幅书画进行鉴赏。笔者发现其中一幅文徵明的《松阴草堂图》(图1)与文徵明的风格相差甚远。对此笔者对此图作了详细的考证，可以确定此图为清末民国时期的仿品。

图2 雨晴纪事图

图3 浒溪草堂图卷-1

图3 浒溪草堂图卷-2

　　如按此画的落款时间推算，应是嘉靖甲午年即嘉靖十三年(1534年)，此时文徵明已64岁了。就在嘉靖五年(1526年)57岁的文徵明三次上疏朝廷，意欲辞官归隐，皇帝给予准奏。这一年12月祝允明去世。又过两年之后，上文府求画者络绎不绝，收藏文徵明的绘画在当时已成一种时尚。此时文徵明的绘画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艺术上也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得到了当时社会的高度认可。那么在1534年前后，文徵明又绘制了哪些代表这一时期的作品了？这些作品又体现出文徵明绘画艺术的那些特点呢？笔者列举几幅同时期文徵明作品，如1930年绘制《雨晴纪事图》(图2)，现藏于北京故宫(微博)博物院；1532年绘制的《中庭步月图》，现藏于南京博物院；1534年绘制的《寒林钟馗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1535年绘制的《浒溪草堂图卷》(图3)，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当然同时期还有很多作品，包括近年来各大拍卖行推出的。但是拍卖行所推出的文徵明作品鱼龙混杂，笔者之所以举例这几幅，原因是它们都是国家级博物馆的藏品，经过多位真正的鉴定大家把关，其真品的可信度高。从这几幅时间相隔不大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文徵明这一时期的绘画，笔法自然有力，画面灵动，韵味十足。而安康博物馆所藏的这幅《松阴草堂图》，整幅画作显得十分呆滞和刻板。画面十分腻味。一股匠气跃然于画面。

图4 松阴草堂图-树木

图5 临溪幽赏图

图6 山房忆旧图

　　此《松阴草堂图》的树石皆是模仿文徵明的画法，仿者在仿制过程中是十分小心和谨慎的。但也就是这种谨慎造成了仿品画面树石十分柔软和古板，与65岁文徵明笔法自然、苍劲的风格差别很大。如画面中下方的三棵树(图4)，树干均描绘的很绵软，按常理最右边这棵枯树，是最能展现文徵明老辣的笔法的，但是表现一般。处于中心位置的胡椒树，树叶的画法实在是最大的漏洞之一，画法怪异，与文徵明所画此类树木的树叶完全不同，树叶的分布更是毫无层次可言，树叶与树枝完全是分离状态。墨色技法也是毫无章法、乱作一团。让我们再看看这棵最高的松树，文徵明画的松树通常都是非常苍劲和雄奇的，如北京故宫博物院和西安美术学院藏的《临溪幽赏图》(图5)和《山房忆旧图》(图6)中的松树，对比可知此幅《松阴草堂图》中的这棵松树，实在是太有“女人味”了，树干柔弱，枝叶布局平淡。

图7 松阴草堂图-山石

图8 溪山幽居图

图9 松阴草堂图-高山

　　《松阴草堂图》的山石画法，接近清人的细腻，但是线条还是显得苍白无力。根本不符合文徵明的风格特征。文徵明的山水画的山石勾勒，主要是中锋和侧锋互用。渴笔运行，虚实有度。线条呈现沉稳和厚实之感。《松阴草堂图》的山石则不然，由于仿者的笔力不足，线条显得弱不禁风。并且整个画面线条勾勒千篇一律。没有什么层次和变化(图7)。画面最上面的高山的形状和文徵明所常描绘的山川形状也有出入。文徵明笔下的山川，外形险峻，造型奇特(图8)。而这幅《松阴草堂图》的高山，造型平常，山势变化也小(图9)。还有山石上的苔点，更是证明这幅画是伪作的有力证据。山石上的苔点全部点在山峰的两侧和顶端，更像是特意强调山峰与山峰之间的分隔。与文徵明绘画上的苔点分布截然不同。

图10 松阴草堂图题跋

图11 山房忆旧图题跋

图12 莲社图记题跋

图13 “徵明”款

　　关于此幅《松阴草堂图》的题跋(图10)笔者认为是证明它为伪作的致命点。题跋为：“草堂深覆松阴里，窗外青山崖前水。扁舟何处未归来，唯有桐花风絮飞。嘉靖甲午春仲，长洲文徵明。”首先从书法的角度来看，落款处的书法平平。其中的个别字还重心不稳。如“有”“相”等，特别是“长洲文徵明”中的“长”字，败笔明显。其实此处题跋漏洞百出，笔者就不一一列举。最重要的就是书法风格完全与文徵明这一时期的风格背道而驰(图11、图12、图13)。明代以文徵明为首的文人，书法取势开阔，笔力十分强劲。这和明代政治密不可分。越是在高压管控的政治下，明代文人越是显示了文人特有的气节——宁折不弯。文征明的一生致力于书法创作，无论是楷书、行书、草书，他对其法度都非常重视。特别是他的行书在融合古法的前提下，成自家面貌，遒劲而舒展。文徵明的书法不仅深刻影响了吴门的书法，对晚明的书坛亦有很深的影响。《松阴草堂图》的题跋虽然是有一点点模仿文徵明书体的痕迹，但即使非专业人士，经过与真迹的比对也能一眼认出为仿作。

图14 “文徵明印”出自《祝允明草书赤壁卷题跋》

　　《松阴草堂图》的印章仅钤盖两枚，“文徵明印”和“衡山”。关于这两枚印章笔者也做了比对，特别是“文徵明印”，根据《中国书画印鉴款识·文徵明》中有一枚文徵明嘉靖甲午年(1534年)的“文徵明印” (图14)，经过和此幅《松阴草堂图》上的“文徵明印”进行比对，发现字间距和字势，还是有差异。

　　关于此幅《松阴草堂图》的真伪问题笔者在上文中已经论述清楚了。由此笔者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也是和博物馆藏品真伪有关的事件。金申先生曾撰写《质疑国家博物馆(微博)入藏“宋代观音像”》一文辩驳国家博物馆藏的一尊“宋代观音木雕像”为仿品，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其实早在2011年，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专题片《壶王真相调查》中，北京故宫博物院陶瓷专家杨静荣就公开质疑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长沙窑大执壶”为赝品。当然笔者这点文墨和学识怎能和金申先生、杨静荣先生相提并论。但是有一点我想我和他们两位的观点是一样的：近几年国家国力增强，体现在文物界最显著的就是各地博物馆的免费开放。博物馆作为当今民众最基本的观赏学习历史文物的场所，赝品那是断然不能陈列其中的。中国历史文化发展至近现代不断受到西方文化的侵略，再经过文革的“洗礼”后，传统历史文化几乎是荡然无存，要是连民众最信赖的博物馆藏品都出现了赝品，那么我们仅剩的那点文化传统怎么能得到传承，更谈不上发展。

　　安康博物馆的这幅《松阴草堂图》属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当地士绅的捐献，当时全国都在“流行”搞政治运动，至于此画的真伪多半无人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