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狂人”杨古城:他保护下来的文化遗产数以百计
2015-02-27 16:29:31 来源:中国宁波网 已浏览次

杨古城在宁夏考察文物

1979年杨古城考察阿育王寺。
他是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年度贡献奖获得者,是老百姓心中的“文化狂人”。
他常年风餐露宿,脚踏四明大地,行走于古村之间。
在他手里,保护下来的文化遗产,数以百计,最出名的有前童古镇、东钱湖南宋石刻群、徐时栋故居等。
若是没有这位老人的苦苦坚持,很多千百年前的文化遗迹早已消逝在尘土里。
举着扩音大喇叭,斜挎皱巴巴的帆布包,这些年来,他组织文化旅游189次,免费为市民做“知故乡,爱中华”的讲座50余次。
他就是杨古城先生,今年77岁,而他一心扑在文物保护上,已有20个年头了。
但凡在宁波,随便问一个文艺工作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杨古城,也没有人不被他那股执着的精神感动。
他是一个普通的宁波市民,深沉地爱着脚下的每一方土地。
“幼不学,老何为”
1945年,一个小男孩跟随父母,坐着木帆船,从舟山沈家门,一路颠簸,在宁波三江口岸停泊。
安家落户后,父母把他送去私塾上学。学堂上一共10个学生,第一课,是诵背《三字经》。
老先生特别严厉,若是谁没有背出来,或是背得磕磕绊绊,就会狠狠地在谁的手掌心打一板子,用那种硬邦邦的年糕板。
小男孩也被打过,疼的时候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就在这疼痛之间,他的心里深深地烙下一句话:“幼不学,老何为。”
这个小男孩就是杨古城。当时,他还叫“杨官诚”。
那一年,他7岁。
一路描摹大好河山
杨古城的家境并不好,父亲赚来的钱,只够糊口。他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学费都是自己挣来的。
暑假,瘦瘦的他,穿着破洞背心,摇着蒲扇,卖西瓜;寒假,他自己动手做纸质的元宵灯笼,白兔灯、龙凤灯、马灯……小小的他,竟然画得栩栩如生。花灯卖得很好,他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上初中的时候,他是班上的美术课代表,一周有两节美术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迷恋上绘画,尤其擅画动物与风景。
他的美术老师是杨连昌,毕业于上海美专,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
初中毕业时,四川技工学校来宁波招生。不用付学费,每个月还有补贴,光这两个条件,就足以撼动家境贫寒,又想读书的他。
宁波到成都,路途遥远,必须先坐火车到上海,从上海坐轮船去四川,再换乘小轮船。路上的时间,就要花去5天。
少年杨古城却不觉得旅途乏味,他随身带着一本速写本,一支铅笔,一路走,一路画。
起伏的山峦,连绵的村落,夕阳的晚霞,跌宕的波浪,都被他描摹下来。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画了厚厚的一本。
尽管,学校两个月后就停办了。那一路上的山川美景,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印记。
那一年,他18岁。
爱画画的古城先生
1958年,《宁波报》招聘美术编辑。杨古城想试一试,便拿着厚厚的画册前去应聘,还真被录用了。
第一次发表插画,他用了笔名“古城”。后来,这个笔名就一直沿用下来,名字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杨古城”。
父母取名“官诚”,是希望他做官,做一个诚恳的官。可是他志在山水,最大的愿望是游走名山古城。
那个年代,报社经费紧张,常常用素描画代替照片。杨古城几乎每天都在画,除了画边栏,配插图,写美术字,还要画建成的新大楼、先进人物等等。
1960年,《宁波报》停刊,杨古城到宁波六中(现宁波女子中学)教美术。他的地理基础扎实,后来又兼任地理老师。
1961年,宁波市工艺美术研究所急需美术人才,曹厚德所长求贤若渴,找到了他。
他仿佛暗夜中行走的少年,辗转摸索,忽然找到人生的光束,从此与民间文化结下不解之缘。
那一年,他23岁。
画下三公里的荷花
在工艺美术研究所,曹厚德先生是对年轻的杨古城影响最大的人。
曹先生比杨古城大8岁,当年是所长,算是领头羊,却是所有人中最谦逊勤奋的。他每天磨墨练书法,翻阅古籍,还向新来的国画系大学生讨教绘画的技艺。
在曹先生的带动下,研究所里氤氲着浓厚的艺术氛围。下班时间到了,大家都没有回家,而是展开纸笔,练习画画。节假日到了,几乎所有人都跟随曹先生一起,背包去外地考察、写生。
有一次,大家一早去普陀山写生。
上了码头,曹厚德的目光,瞬间被脚下雕刻着荷花的石板吸引住了。
从码头到附近的住处,有三公里路,一共108块石砖,每块砖,由不同的师傅雕刻,每一种荷花的姿态,也各有千秋。
曹先生拿出画本,蹲下身,细心地临摹起来。
“他画,我也画。”杨古城掏出画本,细细地画着。那三公里路,不是用腿走完的,是画完的。
就这样,一路蹲着,画着,间或跪着,到寺院香客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时,天已经黑了。
那一年,他25岁,明白了什么是钻研与痴迷。
打开一扇窗
1978年12月,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大江南北。中断交往多年的日本佛教界,提出派团到中国,朝拜浙东名刹天童寺与阿育王寺。
然而当时,“文革”刚刚结束,佛像全部被毁,佛经、文物也被焚烧殆尽。重修寺庙的艰巨任务落到了工艺美术研究所。
1979年底,天童寺修复完毕。第一批来敬拜的是日本曹洞宗大本山朝拜团。
其中有一位僧人,名叫村上博优。他不仅是位僧人,还是文化学者,尤其对中国文化史颇有研究。
之后的25年里,他往返浙东文化的交汇处——宁波,一共108次,撰写了18部有关中日文化交流的专著。
一直到90岁高龄,他依然到宁波各个乡村考察。在他牵线和努力下,宁波市与日本上田市结成友好城市。杨古城后来也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中日文化交流上,2011年,杨古城成为中日佛教文化交流团团长。这是后话。
当年,杨古城第一次见到村上博优的时候,他已年过花甲,面容清矍。然而,从他口中说出的中国文化,令人震惊而肃然起敬。
村上先生知道宁波有10道城门,还知道每道城门的来历与故事。他研究得知徐霞客古道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通道。这些见识,杨古城听得一愣一愣的。
村上先生随身携带的书,都是当年中国传到日本的中国古籍,在中国早已遍寻不见。
后来,村上先生每一次来宁波探访,都由杨古城陪同。寻找古村时,杨古城是向导;到达目的地后,村上先生便是老师,他对那些散落在荒野的文化遗存,简直了然于胸。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青年杨古城开始对宁波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仿佛为他开了一扇窗,让他明白,熟悉的地方,不仅有风景,还有厚重的文化。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他常怀着一颗慈悲敏感的心,去触摸大自然,用心感受前人留下的遗迹。
那一年,他42岁。
从“被驱赶”到“荣誉村民”
1996年,杨古城从工艺美术研究所退休了。退休后,他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宁波文化的保护与研究上。
那些微薄的退休金,也都消耗在舟车劳顿中。
文物保护,不是几句嘹亮的口号就能实现。杨古城退休前对美学和文物历史知识的积淀,帮了他很多。
1996年9月,杨古城第一次探访宁海前童古镇。那时候的前童,溪水熏臭,畜粪满地。但是,保存完好的古民居,家家户户门前的雕梁画栋,让他沉醉其中。
当他看到白墙上那几个猩红的“拆”字,顿时心急如焚。如果拆迁,这些几百年来保存完好的建筑就荡然无存,几十代人遗留下来的文脉再也寻不到踪迹。
回去以后,他茶饭不思,熬夜写下5000字的考察报告,对前童古民居的现状、评价和开发保护首次提出了详细的论述。
三天后,他再一次来到前童镇,把这份报告交给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不要拆迁,并且好好保护这个文化底蕴深厚的江南古镇。
一个势单力薄的老人,与白纸黑字敲了公章的文件对抗。双方的情势,有些剑拔弩张,他们争执起来,杨古城“几乎被驱赶了出来”。
“你们要拆,我一定要保护!”临走时,杨古城撂下一句话,掷地有声。
时间一晃到了1998年。这两年里,杨古城做了很多努力,联系民间文保人士、媒体,四处奔走相告,他也成了一些人心中的“倔老头”。
那一年,时任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全国文物专家毛昭晰来宁波开会。
杨古城默默地在会场外等候,会议一结束,他就把在前童拍的照片塞给毛昭晰,请他参与保护工作。
第二天一早,毛昭晰打电话给他:“昨天晚上我跟夫人一起看了照片,很感动,今天我不去其他地方考察了,就去前童,你陪我去!”
毛昭晰到前童镇后,不住地感叹:“这么好的古村,怎么能拆?”
如今的前童古镇,已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和浙江省旅游城镇。杨古城自费往返前童考察,也已有100多次。
因为对前童的保护和发展,作出巨大贡献,前童镇政府向杨古城颁发了“荣誉村民”的证书。
这本证书沉甸甸的,背后的辛酸,又有几人知晓。杨古城摩挲着证书,不禁热泪盈眶。
冬日清晨的一个电话
今年1月,藏书家徐时栋(1815年——1873年)诞辰200周年。徐时栋是宁波鄞州人,他的故居,坐落在宁波月湖烟屿洲,名为“烟屿楼”。
这里“夜夜凭栏对湖光”,不仅是他的住所,还是他著书藏书之地。如此美丽幽静的地方,曾一度面临拆迁。
十四年前的一个冬日,清晨6点,杨古城家的电话铃声响起。
“杨老师,月湖在改造,有一堵墙快被施工队挖掉了。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文物!”
这是一个热心市民的电话。这样的电话每天有好几个,很多时候是虚惊一场。以防万一,杨古城总是先去现场再判断是否有价值。
那天,杨古城邀上好友王介堂,一同赶往月湖,发现施工队破坏的正是徐时栋故居——烟屿楼。
这两位老人,拿出笔和纸,在白纸上写下“保护文物,人人有责”,贴在墙上。一边对施工人员做说服工作。
施工人员暂时停了下来,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记者也闻讯而至。
1个小时后,市政府领导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后,对杨古城说:“杨先生,徐时栋故居不拆了!你放心!你们回去吧。”
就这样,徐时栋故居保存了下来,为后人研究宁波藏书史提供重要的历史依据。
石刻无语人有情
宁波东钱湖及周边地区,是南宋4位宰相史浩、史弥远、郑清之、史嵩之的墓园所在地。
几百年的风雨沧桑,那些墓道石刻,或被盗损毁,或散落在荒野中,无人问津。
还没退休的时候,杨古城就开始关注这些石刻。他自费往返50多次,发现整理了近200件石雕、石刻。
1995年春节,杨古城接到一个业余文保员的电话,说是在杂草丛中发现一块石碑。
那天下着大雪,杨古城伞也没拿,就急着要出门。
他的夫人郑瑞娣劝他:“下雪天,别去了,万一滑倒了怎么办?过几天去也可以啊。”
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去东钱湖,先要步行到汽车站,坐车到东钱湖的小镇上,再长途步行到东钱湖的村落里。
漫天飞雪,脚步也比以往迟缓了许多。等他赶到那里,那块石碑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杨古城用冻僵的手,用力扒开积雪,仔细辨认石碑上的文字。
当他确认这是南宋丞相史弥远为其夫人所撰的墓志铭时,所有的寒冷都化作内心的狂热。
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南宋石刻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
东钱湖南宋石刻群的发掘,填补了南宋中国墓道石刻的空白。为研究中国美术史、雕塑史、服饰史、建筑史等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为了那些先人留下的古迹,他跟人争执过,苦苦哀求过,也曾废寝忘食,昼夜伏案,甚至在彷徨无助时潸然泪下,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没有人是万能的,生命是有限的。保护文物也是一样,老百姓的努力,离不开政府部门的支持。”
最美的弧度
一件墨绿色的马夹背心,一条灰色棉布裤,一双球鞋,一个黑色的帆布包,一个傻瓜照相机,本子与笔,这是满头银发的杨古城,行走古村时的全部家当。
在荒郊野岭中跋涉,累了,靠在凉亭里休息一会儿;渴了,问淳朴的村民要一口水喝。村民听说他来探访古村,还会给他一些烤番薯与烤芋艿。“那是饥肠辘辘时的人间美味。”
很多村落,杨古城已经去了几十次,却依然乐此不疲地触摸着、记录着。“每一次来,都有新的收获。”他说。
一个夏日,我跟随杨老师探访奉化的青云村。
为了看清楚桥拱侧面被岁月侵蚀、被杂草掩盖的字迹,杨古城半跪在烈日炙烤的桥上,弯着身子,脸尽可能地往下探。整个身体,呈现出让人紧张的弧度。
他终于看到,桥身上刻着始建于元代至元甲申(1284年),重建于清代嘉庆丁卯(1807年)。
“新发现!这是村里保存得最好的清代遗存!”他兴奋地抬起头,满脸汗水。
这个画面,不禁让人动容:这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他在用生命挖掘与保护古人留下的文化遗产。
为了方便记录古村,还让年轻人教他学电脑。2005年,他还不知道开机键在哪儿。如今,他已经能自如地在电脑上写文章、查资料了。
他对浙东文化执着的爱,带动了很多业余文保员。可以说,他是宁波业余文保员的领军人物,这支队伍目前已经有1000多人,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加入,保护身边的一石一木。
为什么对文保工作如此狂热?
“知之深,爱之切。”杨古城沉思道,“我知道得愈多,就愈有自豪感,原来我们家乡曾有那么深厚的文化积淀,也因此更有研究和保护的责任感。能让那些被历史风霜遮蔽的文物重放光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
山色在眼,风声在耳,历史在心。一身系于天地间,行走于巍巍古城。这就是杨古城。
杨古城参与保护的主要文物
东钱湖南宋石刻群: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鄞州横省南宋石牌坊: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鄞州韩岭宋元石牌坊: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宁海县前童古镇: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
张苍水故居:浙江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孙传哲故居、药皇殿:宁波市海曙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
徐时栋故居、湖心寺:宁波市市级文物保护点
宁海黄坛、清潭、东岙,鄞州走马塘、韩岭,
象山黄埠等被列为宁波市十大名村。
发现古桥450座,古塔22座,古戏台300余座,
被列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
其中省级一座,宋代古桥5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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