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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勇,北大法学博士,却选择了古董拍卖业并成为中拍国际的掌门人。他曾首推“买方无条件退货还款、拍品长期预展”引起业界的普遍关注。也许你会认为由法律越界收藏圈是挑战之举,但鲁智勇从来就是个收藏行家。中国的艺术市场起步时间不长,不论一二级市场都存在各种弊端:鉴定评估体系的不完善,拍卖制度的不规范。当下众多的拍行、媒体重噱头而非艺术品本身,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无论是收藏还是拍卖最终应该回归艺术品本身,去考究其历史、艺术及文物价值。
“收藏”:儿时的情节
鲁智勇清晰地记得,他爸那辈曾有过一个铜鎏银的罐子,上面刻有龙纹,非常好看, 也非常精致。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玩具,这个东西显然成为重要玩具之一,玩过家家或者其他什么游戏,这个铜鎏银的罐子经常被拿来做道具。他还记得玩过几个藏族敬佛的各种灯炉,有高低不同的,两节儿的,还有单碗的。这些大概是所谓破四旧那会儿,寺庙被毁了,就拿来在家里玩儿。那个时候挖地窖还挖出来过银子,到街上看人家摆摊卖古墨。小时候踢的毽子都是用铜钱加上鸡毛经过缝缀组合起来的。他发现做毽子的铜钱各个都不一样,就好奇心促使积攒了一些。幼年鲁智勇最喜欢神话故事,像《哪吒闹海》、《大闹天宫》,被神话了的人尤其会让他兴奋不已。他想为什么他们会有三头六臂,会有风火轮呢?是不是藏族人的哪吒?各种神话人物充塞幼小的心灵中,像四臂观音、大黑天、马头明王、二郎神,等等。
鲁智勇现在回忆,自己莫名其妙对老东西感兴趣也不过三岁多到四岁的光景。要找到解释的理由,无非是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缺乏孩童玩具,一些老物件被充当上来;还有,就是小孩的一种天然猎奇心理。“那个时候就是玩儿,对老东西好奇”。
从上大学时候,真正有意识和有系统的收藏了。开始比较喜欢的是高古瓷、高古玉。瓷器主要是唐、五代、宋这一段时期的东西比较擅长。玉器则是全方位的,从新石器一直到现在的都喜欢。“以前特别热衷于高古瓷,后来发现玉是最代表中华文明精髓的东西,所以对玉比较偏重。这几年高古瓷碰上了还是买,但没有专门的找,而在玉上面可是下了工夫的。这是从高古瓷到玉上有一个变化,这是很大的一个变化。” 直至目前,鲁智勇的收藏基本定位在玉、高古瓷、佛教造像及其佛文化的用具上。
鲁智勇坦言,他并不太喜欢明清时期的东西。“就是对老的感兴趣,明清的东西总觉得除了好看之外没有什么好琢磨的。一开始收就是追求‘老’,对我来说是越老越好,这是一种潜在的感觉。我注重它的历史、文物价值”。
收藏观:紧随博物馆理念
鲁智勇之所以会把收藏的重点放在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上,主要得益于他喜欢看博物馆的缘故。“小时候自己跟着父亲出差,喜欢看博物馆,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专门倒腾点儿钱,去各地转,也主要是看博物馆。”
他看博物馆很注意一个系列、一个系列的观察和思考。按照鲁智勇的说法:“你涉猎多了就是训练——自我培训。我过去就是转博物馆,自然看到左一个系列,右一个系列:到湖北、湖南转,知道春秋战国这些文物;西安呆久了,汉唐的自然熟;到河南跑一圈,商代的器物在内心有印象了。去历史博物馆看专题展,你能了解良渚和山西曲沃的晋侯墓,你一看便知道西周的礼仪和秩序是什么,怎么配套的;到了南京博物院,看了几套漆器和几次发掘,尤其是能遇上考古汇报展览;陈国公主墓看完之后,对辽代的文化有了整体状况的了解。因为是西安人,在西安呆过,金银器接触的多,如何家村的、法门寺的;四川彭州出土的金银器我也看过。在国博,我那个时候时间比较多,一个汇报展所有东西都在那儿,就看呗,展览几个月,我看了好多趟,这些东西都是成系列的。更早的时候,陕西历史博物馆还没盖出来,很多展览都在碑林举办。由于柜子窄,很多文物就像放在你跟前看一样,看得真切。所以很多文物的神韵都能把握住了。”去博物馆现学是一方面,鲁智勇也喜欢看书,加之单身时间比较长,自然看书的时间就比较多,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他很少有在半夜两点以前睡觉的。
由于涉猎比较宽,鲁智勇认为这样比较好,可以“触类旁通”。他举例说:“瓷器和玉实际上是通的,瓷也是石头转过来的,这跟老化石是一致的,跟玉一样,都有氧化问题。表面老化,老化还有一个使用痕迹的问题;如果是出土,肯定有土浸。有共同的规律,所以高古瓷转到玉上比较快。”
文物知识获得极大充盈之后,鲁智勇信心满满地去逛潘家园。“早先,你在潘家园买的时候,假东西少,真东西相对多一些。看到一个东西,肯定是一套,还要通过这个判断是不是真的,因为制式不一定是一样的,规范化是一样的。有钵就有净瓶,是一套。但是净瓶的样子、钵的样子可能个个都不同。你看见净瓶就问有钵没有;有了钵,再问有佛经没有;拿出来的东西你都看,各个都是老的就不用怀疑了,如果缺东西,甚至他都不知道还有别的东西,那可能就是假的。比如说你看见这块玉,就问还有没有了,如果是成套的出现,判断就很容易,再用真假鉴定标准进行一番衡量。前几年还是有一番斩获的,这几年收东西就很难了。”
数十年的实践,经过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过程,鲁智勇“收,肯定收精品,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门类,肯定进行专项收藏”。谈到藏品的最终归属,他说:“最终是归国家了呗,博物馆,已经在西安建了一个私人馆。”
收藏观:“流传有序”仅是派生价值
笔者曾与许多人交流,发现当下有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就是从众心理和虚荣之心主导了许多收藏爱好者。许多人觉得,这件东西我应该占有,这是身份的象征。当然,有一些人图虚名,也有好多公司有虚名。收藏圈有个怪逻辑:一开始接触的是赝品,如果不及时走出的话,他收的永远是赝品! 鲁智勇通过观察发现,确有一些收藏者很钻研,懂专业。但是,绝大多数收藏者都是痴迷者、很偏执,理性因素少之又少。“别人给他讲个故事之后,他自己就会真拿那个当故事,而且还会再添加,虚构的东西太多了。我们收藏是不能听故事的,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听故事。过去好多收藏者是偏知识性的,现在则相反”。
收藏本来就是少数人的行为,鲁智勇把它形容为也是一种“病态”!就像抽烟、喝酒一样——因为上瘾了,抽烟的人戒烟戒不了;喝酒的人同样无法戒除酒瘾。爱收藏的人你不让他收藏肯定受不了。衣食住行都可以没有兴趣,但一定要收藏。
究竟怎样去收藏?鲁智勇给出建议:“收藏就是琢磨。要腾出时间和精力,需要做好多课题,发现很多的线索去研究,说到底,收东西收的是知识。收藏要是离开了文化这个收藏意义就低了。实际上收藏真是在跟古人沟通,在跟过去的岁月沟通,跟过去的时间和场景沟通。你可以联想红山人当时制作的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现在我逐渐摸清楚了龙大部分都是在那个祭祀台上。咱们一收就是一个系列,连人带龙带鹰都有,就是一个系列,跟墓里头的不一样,墓里头就那么几件,一个祭祀台里头可能有几百件。”
现在拍卖行在征集东西的时候会特别强调流传有序,尤其是稍微高价一点的东西,就会特别强调这个东西的出处。所谓出处就是“流传有序”。鲁智勇认为,“流传有序本来是一个好的方法,但是流传有序又害了许多新发现”。
“很多东西,历史上在出土,现在也在出土。历史上的东西,比如说吴湖帆是一个鉴赏家,不见得什么东西吴湖帆都收藏过、都见过吧?说到流传有序,不可能所有的东西都被那几个藏家收藏了。乾隆那么下工夫,入了《石渠宝笈》的画就意味着乾隆经过手,还有多少著名书画在私人藏家手里头,没进过他手里,怎么能说不是呢?有一些藏家喜欢在上边盖收藏印,而有一些藏家就不喜欢破坏那个东西”。
流传有序是可靠的传承,背后有着激动人心的流传故事,当然要加身价、加分儿。但鲁智勇觉得“过于强调之后就很畸形,好像我这件东西就是买它的流传。”毕竟文物艺术品本身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科学价值才是最重要的,流传有序仅仅体现它的派生价值。
艺术市场:鉴定评估体系不规范成最大绊脚石
鲁智勇学法律出身,2004年接手中拍国际。这个公司刚开始是别人成立的,曾经是个空壳。或是出于个人爱好,或是“被骗进来”,反正就这样歪打正着的进入了拍卖行业。
直到今天,他对一不留神进入拍卖行业有着颇复杂的想法,虽然这份经历很难得,但当年“放弃了也好,放弃了就少消耗很多资金和精力。搞拍卖确实不好搞,比如现在参差不齐,跟鉴定一样乱”,他认为行业内不规范操作现象很普遍。“问题在于鉴定评估体系有问题。在目前热议的艺术品在中国的金融化难以实现,问题在于它的价值评估。艺术品它有一个基准价,不能随便说这个就值两个亿,为啥值两个亿要有理由。它的稀缺度,历史文化价值应该有一个公允的机构作评判。金缕玉衣贷款20个亿,那不是胡闹嘛,就算是一个真的金缕玉衣也不值20个亿,为什么不值呢?只不过挖了这个东西,咱们说地底下还有多少金缕玉衣,整个汉代几百年,几百年下来,西汉、东汉都是厚葬的,厚葬制度之下,多少个王?曹操时代才废掉金缕玉衣,因为那个时代没钱了。文博界这个问题确实大,只有鉴定评估稳定了,质量能够把握的情况下,金融化才成为可能,否则会把银行害死。贷款,银行一般是抵押,60%、70%是最高的,一般是打折贷款。价值一千万,我给你贷六百万算是高的。现在艺术品价值虚增,明明就值一千万,说一个亿,贷走了五千万,银行拿着去吧,这就完蛋了。所以不诚信的市场、不诚信的人、混乱的鉴定无从谈及金融化!所谓现代的这些基金,都遇到一个瓶颈,还是看人,如果你遇人不善,基金就搞不好,肯定要砸进去;只有这个人真懂,懂市场,懂真假,他才能把这个做好”。
中拍国际一年安排二次、最多三次拍卖。鲁智勇认为拍卖安排过多,“质量根本跟不上,拍品现在征集越来越难,过去是人家找拍卖公司,追着你拍卖;现在都是好多的藏品已经进了藏家手里头,一般倒腾人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收藏者轻易不放,所以拍品越来越少”。中拍国际在前几年,日常维系实际上全靠他的其他收入,在赔钱。慢慢地开始走出低谷,获得盈利。被问到“何以在赔钱的情况下,也要做下去呢?为什么不选择放弃?” 鲁智勇说:“对于我来说,一个是想着明天会好起来,困难是暂时的;另外一个想法是,肯定要做金字招牌!西方好多大企业,刚开始进入中国一直是赔钱的,就是在做名声、做信誉。做出来之后,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当然亏损的原因还与管理没跟上以及人才匮乏有关。”
在管理上,鲁智勇坚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本人长期的收藏经历,在专业上是过硬的。“所以我这儿的经理想干坏事也不太容易、卖假东西不容易,但是背底下瞎倒腾这个东西就没有办法了,这个是防不住的”。
鲁智勇觉得:做拍卖没有专业性缺少规范性就别干,干就得负责任,当然必须有一套相应的制度做保障,比如瑕疵担保。鉴定工作也得跟上,现在跟不上,鉴定市场混乱,鉴定人员出问题,越来越不规范。大家刚开始都老实一点,规范经营;由于监管缺少刚性,后来发现规范经营还不如不规范经营。鲁智勇说:“这样肯定不能长久,也许能坚持五六年时间。但不看好,因为一些投资者已经被伤了,出局了,收藏者也不收了。鲁智勇认为:“如果一家拍卖行想要长期生存最终还是要回归到东西的本质上来”。来源:雅昌艺术